奇怪的是,这个邵统军居然和相片上年轻时候的他一模一样。粗略地一算,他现在应该五十多岁了,就算看不出苍老,但也不可能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更不可能年轻得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无异。
武士们齐声大吼“杀”,一起转过了身,朝村外的斜坡奔跑而去,迅速冲入了树林。
他们是要去哪里?我把枪背到了背上,顾不得隐蔽和伪装,向他们消失的那片森林追了过去。
我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着,前方的黑影越来越模糊。所幸林子里的沉寂,让我能够通过他们发出的声响分辨方向。
一路的尾随,却让我越来越害怕起来。他们奔向的方向,竟然是丛林中那条可以到达我与孩子们藏身山洞的山路。他们像一群上了发条后不知疲倦的机器,在陡峭的山路上整齐地跑动着,很快,他们竟然跑向了山洞下方的那道鸿沟,然后在鸿沟前驻足。
我在树上远远地观望,并举起了手里的枪。我害怕看到他们抬头往孩子们躲藏的山洞爬去。
就在我紧张不已的时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武士们往下看了几眼,随即把武器插到了后背上,接着纵身跳下了鸿沟。
一百多个武士,黑压压的这么一群人,瞬间消失了。那道长而深的鸿沟,如同一个巨人的大嘴,把一群人吞下了肚。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在原地坚守,继续观察。我想,不管他们进去做什么,天亮之前,应该会出来的。他们之所以在深夜偷袭神秘村庄,就可以看出,多少有点忌惮日本军人。
我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天边微微发亮,他们仍然没有出现。最后,我提着枪从树上跳了下来,朝那道鸿沟慢慢地走去。
鸿沟下方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并没有任何武士的身影,我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随即爬上了山壁,往孩子藏身的山洞爬去……
第八章 邵德:开往基地的卡车
司机
我们休息了两个小时左右,就被杨建叫醒了。
杨建一直没有睡,他带着那些准备留下来的士兵来回奔跑着,安排很多细节,挑选了十几个稍微懂点日语的弟兄换上鬼子的军装。
食堂里的伙夫反应非常热烈,憋在厨房里这么多年,差不多要忘了自己是个军人了。当昨晚的决定宣布之后,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就像炉子里的火苗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伙夫们蒸了热腾腾的包子,让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小五还在指挥楼里,据金爷捎话说,小五还在做准备。
四哥和那四个潜伏在伪军中的猎鹰团成员,把打算伪装成战俘的一百个士兵召集在一起,表情严肃地训话。郑大兵和大刀刘也在各自忙活,安排人把武器装进木箱,搬上了一辆卡车。我看了看眼睛还红肿着的杨建,然后拿了几个包子,往指挥楼走去。
指挥楼里的鬼子尸体都被士兵们搬走了,地上的血也弄干净了,我径直往二楼走去。
小五听见了我上楼的声音,站在楼梯口接过了我手里的包子。白天阳光比较强,让我能看清楚他脸上的很多细节,以及皮肤颜色的异常。
小五抓着包子,靠在椅子上大口地啃着,边吃边对我说道:“邵德,你还要问些什么?现在开口吧!我尽量都告诉你,今天过了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和你聊这些。”
我点点头,嘴角抽动了几下,却又不知道想要问些什么。
小五笑了笑:“你就不关心我的身份吗?”
我吞了口唾沫:“你身份不就是中国军人吗,有什么需要我关心的?”
小五眼神一热,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身体里还有一个意识不是中国人呢?”
我一愣,但紧接着说道:“只要主导你行动的是咱的好兄弟就可以了。”
小五没出声了,半响,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把身上的日本军官制服口子解开,露出了赤裸的胸膛来。然后,他指着左胸口下方一个青紫色的刺青,对我说道:“你认识这个吧?”
我抬头望了过去,那是一个简单的文身,一把镰刀和一个铁锤交叉着。我并不意外,因为之前郑大兵说过小五身上有苏联布尔什维克的这个党徽。小五顿了顿,接着说道:“邵德,其实日本人也并不都是王八蛋。在日本,也有共产国际,也有追求着全世界无产阶级自由解放的一帮人。现在,你看到的这个身体,就是一个日本共产国际军人的身体。”
“日本人?”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是日本人?”
“是的!”小五重重地点头,“不过,日本红军和中国延安联系不多,我们都是通过苏联人才好上的。”
我更加疑惑了:“那陆伯伯呢?陆伯伯知不知道这些?”
“陆正海是中共地下党员,他是一个伟大的男人。嗯!别扯远了。和你说这些是要让你知道,你所被赋予的使命,不是局限在中国反侵略战争的胜利,而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胜利。”
我“嗯”了一声,岔开话题,目前这节骨眼上聊政治,似乎不太实际。我点了支烟,给小五也递了支,说道:“这些都是后话!接下来,我们能不能活着出来倒是个大问题。”
小五可能也觉得这时候谈这些不太合适,自嘲地笑了笑,说:“那倒也是!外面的事应该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我看杨建带兵有一套,跟下面的兵崽子关系也还挺好。”
我望了望窗外伪军营房的方向,说:“别忘了还有四哥,他的组织能力及协调能力也很强,能帮上很多的。”
小五点点头说:“四哥本来就是个人物,他是正儿八经黄埔军校出来的。他的同学大部分都在部队里担任高级军官,只有他选择了这项秘密工作,一肚子的军事才华,在这里算是浪费了。”
我联想到四哥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肃然起敬。
小五继续道:“对了!还有个问题,金爷应该对你说过吧?日本兵昨晚死得有点蹊跷这事,你怎么看?”
我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烟头掐灭了。“小五兄弟,这事以后再研究吧!走到现在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中国有句成语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叫见招拆招。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五又笑了:“呸!还中国有句成语!虽然我身体是日本人,可是我身体的另一个意识是中国人。所以,你不要把我放在中国军人这群体之外,我和弟兄们这样处着,感觉非常自豪的。”
我也笑了。正说到这儿,楼下传来了声响,是杨建上来了,他的大嗓门儿格外张扬。
我扭头望去,只见杨建走在最前面,陆陆续续上来的是郑大兵、大刀刘、四哥以及金爷。
四哥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对我说:“邵德!关押战俘的铁笼子可是要上锁的,到时候怎么办?不可能真把弟兄们锁住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认为这不算什么问题。“弟兄们把钥匙含在嘴里不就行了?”
金爷脸色很难看:“锁是日本人带来的,鬼子会给每个运走的铁笼子都换上他们的锁,咱战俘营没有钥匙。”
我的心往下一沉,原本四哥率领一百个弟兄伪装成战俘被关押在铁笼,就是整个计划里最大的危险环节,现在金爷把锁的事一说,更让人担心了。
大伙沉默不语。
我转过身子,下意识地避开大伙的眼神,望着窗外思考。身后四哥的声音响起了:“邵德,我刚刚问了下郑大兵和大刀刘,他们三年前钻进装玻璃容器的房间里时,那里面只有二三十个鬼子兵。这样吧,实在不行,我和那一百个弟兄就拼了,看看在笼子被打开时候,有没有机会冲出来搏斗。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转身,摇了摇头,问金爷:“有没有可能在装他们上车时做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