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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我那边也没有。”
  四哥、杨建、郑大兵,也都走了过来,纷纷摇头。
  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对他们说:“先出去吧!留一些士兵清理现场……”
  说完,我迈开疲倦的步子,往外走去。
  雨下得更大了,我自顾自地走到大雨中,任由雨水清洗着身上的血水。从远山里走出来的几个弟兄,也都跟我一样,站在了大雨中。突然间,我特别想哭,想大声地号啕痛哭一场,为我们身后那几百个战俘的亡灵。
  终于,我身子一软,在大雨中跪到了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跟我一样,跪了下来,鬼哭狼嚎般地乱吼。很快,我们的悲痛感染到了所有人,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跪到了我们身边,哭泣着。
  我们是在悲痛着多难的民族,悲痛着我们苦难的同胞。就如我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战俘兄弟一样,遭遇上了禽兽的袭击。手无寸铁的人们在挥舞着钢爪的禽兽面前,是那么地无力,甚至没能作出一丝抵抗就被终结了生命。妇孺们那睁大着的眼睛,同胞们那最后的呻吟,为什么就换不回一道钢铁的长城,来抵御日寇的肆虐呢?
  四哥哭得最大声,他边哭边吼着:“二牛!爹给全家报仇来了!爹今天宰了好多小鬼子!”
  我边哭边看着身边的他,他曾说他的亲人全部在后方安全地待着。印象中,这个总是阴着脸的汉子,似乎没有过一丝感情的流露,而是顽强地面对着这个世界。终于,在这雨点肆虐的夜晚,他那灵魂深处隐藏的悲痛回忆,也爆发了。
  我们嗷嗷地哭吼了很久,最后慢慢地静了下来。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到了我身边,异常镇定地说道:“邵德!明天下午基地就要过来拉人,咱怎么安排?”
  第五章 南造云子:我与邵德
  死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期间醒过来一次,洞口射进来的光线微微泛红,应该又到黄昏了吧。孩子们趴在洞口,贪婪地望着外面,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夕阳,看到这美丽的世界。
  我抬了抬头,全身依然无力。我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意识再次模糊,只能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第一次与他在奉天城相遇——他始终没有叫过“奉天”两个字,只承认那是沈阳……
  那晚,剿匪司令部与关东军司令部进行联谊,地点选择在豪华的丽春舞厅。我化名孙舞阳,提前两个月潜伏进了丽春舞厅,做一个普通的歌女。我在舞台上悠悠地唱着一首日文歌,眼光始终注视着坐在剿匪司令陆正海身边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长得并不好看,浓眉大眼,脸上还布满着横肉。嘴唇四周与下颌是青紫色的胡碴儿,硕大的喉结,在吞下清酒时上下动着。
  那晚的我在等待机会,等待他和其他男人一样,色迷迷地看过来,然后,我便会回报一个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媚笑,期待着他在宴会散场后殷勤地邀约我。
  他始终没有望向我,表情木然地坐在陆正海身边,纹丝不动。时不时有些关东军低级士官过去和陆正海碰杯时,他也不过是点点头,扬起脖子,喝完手里的那杯酒。他望向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军官的眼神,隐藏着一种克制。这眼神我们很熟悉——很多中国人在面对我们时带着讨好的表情,但眼里藏不住他们内心的厌恶。除了陆正海这种彻底的中国汉奸,打从骨子里都透着一种没有了良知的谄媚。
  我的任务就是必须潜伏进入陆正海的家庭,军部虽然对陆正海多年来的表现非常满意,可陆正海的儿子陆旭多年来一直不在日占区。有情报反馈:说当时中国共产党情报机构的高级军官里,便有一位姓陆的男子。据称:这位姓陆的军官被授予的工作,就是联系东三省的皇协军军官,进行秘密策反。
  于是,陆正海的这个儿子,便进入了特高课怀疑的范畴。陆正海身边有我们的很多眼线,但陆正海老谋深算,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流露出一丝破绽。特高课最后决定派我潜伏进他的家庭,希望通过更深一步的侦察,来达到对他最终的考验。
  陆正海的妻子姓姜,是上海一个中学以前的教师,相信在她身上找不出什么突破。于是,特高课瞄准了陆正海的义子,一个东北讲武团毕业的单身高级军官——邵德!
  我唱完了几首小曲后,故意举着酒杯,走下了舞台。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先举着酒杯走向了关东军的高级士官们。在满洲国驻防的日军高级军官,都是非常克制的,因为当时我们日本已经把建设满洲国放入了国家之本。我们耕耘朝鲜那么多年,让整个朝鲜心甘情愿地被我们奴役,并为我们的圣战忘我地投入。所以,当时对满洲国的远期构思,也是沿用对朝鲜的治理方案:首先是让东三省从中国的版图上独立出来,包装好他们的溥仪皇帝。再辅以小恩小惠,让满洲国的人民接受与认可我们。所以,在东三省服役的日本士兵们,军纪相对来说还不错,对普通老百姓尽量做到表面上的乖巧,虽然私底下军队内部对中国百姓的残害令人发指。
  日军军官都很客套地和我喝了酒,然后,我穿着旗袍,装醉摇晃着身子往陆正海那边走去。陆正海的妻子是上海人。在我投入到孙舞阳这个角色前,曾好好地恶补了上海话。于是,我故意装着微醉,带着一点上海口音对陆正海举杯道:“这位就是陆大司令吧!阿拉(我)敬您一杯!”
  陆太太果然激动了:“侬(你)上海银(人)?”
  我微微一笑,说:“是啊!阿拉上海银!”
  陆太太连忙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在旁边坐下,换上了字正腔圆的官话对陆正海说:“你看看,我们上海女人就是水灵,穿上旗袍后哪个不比你们东北女人好看?”
  陆正海点点头,笑着对陆太太说:“好看!我也没说过你们上海女人不好看!”
  陆太太也笑了,拉着我的手说道:“我跟着我家老头子出来几十年了,家乡话都说不好了!他们军队里那么多太太,就没遇到过一个上海人,今天见到你,也算缘分!”
  我腼腆地一笑,故作矜持地发问:“您是……”
  陆太太搭着我肩膀说道:“你叫我陆太太就是了,我姓姜。”说到这儿,陆太太突然瞟了一眼端坐在身边的邵德,改口道:“你叫我姜阿姨吧!亲切些!”
  我应了一声,端起酒杯站起来敬他们一桌人。陆太太见我对她仍然有点客套,便也没再继续深聊。
  我始终注意着邵德,邵德抬头随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完全没有其他皇协军军官的轻率和无礼。仅仅和我轻轻地碰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对陆太太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往其他桌走去。我知道,火候未到,我不能着急。
  宴会结束时,已是半夜。陆正海与军部的一些高官们客套地道别,领着陆太太、副官往外走去。邵德也一声不吭地跟随其后。
  当他们正要上车的时候,我故意在不远处发出尖叫声。我坐在一辆黄包车上,特高课的特务伪装成一个头上打满发蜡的年轻男人扯住我的皮包,大声地骂道:“臭婊子,不识抬举了吧?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不成?”他另一只手往前一伸,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努力挤出眼泪来,双手死死地抓住皮包:“李文浩你这王八蛋,我咒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说话间,我眼睛的余光偷偷地往陆正海那一拨人瞟了一眼,陆正海依然微微笑着,弯腰往车里钻。陆太太却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这边。
  陆太太正要说出什么,陆正海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往车里面拽。邵德也看着我这边,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车里的陆正海似乎说了句什么,邵德便朝车里面点了点头。然后汽车发动了,绝尘而去,邵德却没有上车。
  就在这时,特高课的特务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把我从黄包车上拖了下来,摔到了地上。他抬起腿,在我身上用力地踢着,继续骂道:“小骚货,今天不把你打疼了,你就不知道老子的厉害。”
  我仰着脸,任由这个特务使劲踹,故意扬起脖子大喊:“打死我啊!呜呜!打死我,你看日本宪兵会不会毙了你!”
  特务阴森森地笑道:“打死你老子也有上头罩着。”
  正说到这儿,一只粗壮的手臂揪住了一直做戏的特高课特务。是邵德!只见他瞪大着眼睛,低吼道:“我倒想知道,上头是谁在罩着你?沈阳城里做官的多,我现在毙了你,对外称‘不知道是谁家的狗’,你信不信?”
  特务故意嚣张地把手一甩。“嘿!今儿个还碰到个英雄救美的!”说完瞅了瞅邵德的肩章,接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个多大的角色,小小的一个少尉军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告诉你,你这号的小军官我见得多了。我可是给日本人办事的,是宪兵队的人。你动手试试!”
  邵德的脸阴沉沉的,一脚把特务踹倒在地,掏出腰上的手枪:“行!我现在就毙了你!”说完他就势要开枪。
  地上的特务马上软了下来,假装抬头看了一眼丽春舞厅上面挂的“奉天关东军司令部与剿匪司令部联谊活动”的横幅,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陆司令的人?”
  邵德没有说话,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