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点了点头,说:“你们试试吧!应该有办法的。目前大刀刘身体里那个小日本的意识比较多,比如疼痛之类的感受,也是这个小日本更疼一点儿。人在突然间出现剧痛的时候,神经的自然反应是不受控制地弹跳起来。这远山里的水源能够让邵德和雷子同时进入同一个身体,那么应该也可以让两个意识分开。你们试试把大刀刘按到水里,然后弄疼他,首先感觉到疼痛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应该就是那个鬼子。嗯!看能不能让那个鬼子的意识弹出大刀刘的身体。”
死老头打断了小五的话:“那是不是邵德长官也可以用这个方法,把雷子兄弟给变回来?”
小五没有回答他,可能是这么连贯地说了太多话累了,他闭上了眼睛。
死老头的问话却让所有人都锁上了眉头。我脑海里两个思维方式都比较相近的思想,在第一时间确定下来先不能尝试分开,似乎觉得现在这种状态对于两个意识都更有安全感。但同时,对于小五身体内的另外一个人是谁?以及郑大兵身体内的另外一个人是谁?这方法可能都能找出答案。
大家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杨建先打破了寂静:“想什么呢?小五这个办法可以试试!”说完,杨建便扛起地上的光头,往旁边的水潭走去。
哥儿几个也缓过神来,跟在他背后。杨建走到水潭边,把光头放地上,然后扭过头来冲着郑大兵打趣道:“兵哥!你不会真对我下手吧?我现在可要对你的大刀刘兄弟用手段了。”
郑大兵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个笑容来:“刚才只是气话,别往心里去。”
杨建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拖着光头昏迷的身体下了水。冰冷的湖水接触到光头的伤口上,让他立马醒了过来。我们也连忙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捆得像个粽子的光头按进水里,毕竟光头有多大的能耐我们都是已经见识过了的,忒吓人了!
光头被我们按在水里,身体死命地扭动着,挣扎着。不时张开嘴,冲着我们骂着“八嘎”之类的粗口。我咬咬牙,用手指按到他胸口那伤口上,重重地抠了进去。郑大兵站在水里没有吱声,双手牢牢地抱住光头的上半身,嘴里念叨道:“没事的!兄弟忍住!”
光头疼得龇牙咧嘴,四肢不由自主地抽动,嘴里依然大声地谩骂着。
死老头站在岸上没有下水,嘀咕道:“不会是要把他整个身体按下去吧,脑袋没下去会不会就不行?”
郑大兵骂道:“脑袋再按下去岂不会淹死?”
死老头连忙住了口,可这话我和四哥都听了进去,四哥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用力,把光头的大脑袋也按进了水里。郑大兵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阻拦。
我探进去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抠动着光头胸口的伤口,甚至咬着牙,把整个食指都塞了进去,感觉指甲盖已经刮到了光头的骨头上。光头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可是,尽管我们折腾了这么久,把他提上来的时候,他居然张口对着我们吐了一口血水,继续骂道:“八格牙路,支那猪!”
杨建便来火了,说:“这孙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来!爷爷给你好好上上刑!我就不信折腾不死你。”说完杨建一个手掐到了光头的脖子上,其中一个手指抠进了光头喉结位置的那个被撕咬开的伤口里。
光头疼得大声地吼叫着,因为身体都浸泡在冰冷的水里,所以他不会因为疼痛而昏死过去,只能继续清醒地承受这些折磨。一旁的郑大兵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终于,他一把抓住了杨建的手腕:“够了!杨建,你给老子松手。”
杨建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两个手一起腾了出来,一手抓住郑大兵的衣领,另外一个手朝着郑大兵的脑袋就捶了上去,嘴里骂道:“你这狗日的,什么玩意儿?这小日本是你亲爹不成?”
郑大兵咬着牙实实在在地挨了杨建这一拳,没敢直视杨建。我和四哥见这阵仗,也一下乱了,松开了光头,将杨建和郑大兵分开,怕他俩真打起来。
也就在这一刻,由于我和杨建、四哥同时撒手,郑大兵本来搂着光头的双手也跟着松开了。于是,水里的光头再次咕噜咕噜地沉了下去,幸好郑大兵还勉强抓着他的一只手,保证他不会沉到水底。
接下来的一幕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光头的整个身体冷不丁地一抖,紧接着就像被电击一样抽搐起来。大家像是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手,愣在那里。
只见本来还醒着的光头抽动了几下后,再次昏迷了过去。我们才晃过神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提了起来。身后死老头却嘿嘿地笑了,我回头一看,只见死老头正抓着光头的一只脚,脚上的皮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放在旁边。而死老头另外一只手上多了一根细长的针,那根针正扎在光头裸露的大脚趾上。见我们都盯着他,死老头对我们继续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四哥先开口骂道:“老鬼,你净添乱!”
郑大兵也瞪大了眼,看神色似乎要对死老头发火了。就在这节骨眼上,光头却出声了,声音气若游丝:“大……大兵。”
光头吐出的这两个字,让我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大家连忙把他抱到了岸上,似乎害怕水里面那个狗日的小鬼子的意识依然存在,会再次回到大刀刘身体里。
郑大兵死死地握住大刀刘的手:“好兄弟!是我,想不到,想不到咱哥儿俩还有机会见面。”
刚清醒过来的大刀刘微微地点了点头,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响,看得出他的身体还非常虚弱。
死老头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把他抱到火堆边上暖和一下?”
我们这才缓过神来,郑大兵搀扶着大刀刘往火堆边上走去。杨建搭上死老头的肩膀,说:“老小子,还是你有一手啊!”
死老头把那根针插到皮带上,呵呵地笑了。四哥也微笑着上前捶了下死老头的胸口,同时扭头对我说:“嗨!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人受到刺激弹起来是需要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
我点点头。
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我们刚才的办法是可行的,能够借机清除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的思维。当然,也还不能完全肯定。
四哥和杨建也三步两步往火堆边走了过去,我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一种莫名的悲伤在心里滋生起来。脑海里涌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我毫无准备地接触到了冰冷的水,然后一种巨大的疼痛从后背处向上蔓延。紧接着,我似乎也像水里的光头一样抽搐了几下,整个身子往上一弹,从水里站了起来。我低头往自己本应躺着的位置一看,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映入我的眼帘。那张脸上充满着恐惧与绝望,其中一只眼珠因为外力的作用,弹出了眼眶,浮在水面上,阴森森的极为骇人。那颗眼珠圆圆的,非常瘆人地盯着我自己……
“雷子!雷子!”死老头的叫唤声把我从幻觉中拉回到了现实。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我依然站在这巨大的山洞里,思想开了个奇怪的小差。我回过神来,冲死老头笑笑问:“又怎么了?”
死老头迟疑了一下,往郑大兵和四哥那边看了一眼。他们正全神贯注地观察大刀刘。死老头声音压得很低,小声地对我说:“这鬼子,哦!不!这大刀刘兄弟在刚才小五和我们说起他有可能救过来的时候,似乎……似乎……”
死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点急了,但还是压低声音问:“似乎怎么了?说啊!”
死老头又看了看大家,然后往我身边走近了一步,在我耳朵边上嘀咕道:“那时候你们在说话,我却一直蹲在光头身边。我瞅见光头眼睛好像眨了几下,我担心……”
死老头说到这里没继续了,我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担心光头在我们讨论的那一刻并没有昏死过去,只不过是装晕,实际上是在偷听我们说话。我连忙示意死老头不要说了,冲他点点头,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往火堆那边走去。
死老头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在这节骨眼上,这担心也不能说出来。郑大兵对大刀刘的兄弟情义,已经让他有点失态了。这会儿总算瞅见了大刀刘能够重新回归的苗头,选择在这时候说出怀疑的话,那么,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气氛,势必会剑拔弩张起来。
团结的力量
我和死老头也走到了火堆旁边,大刀刘还是挺虚弱的,眼睛微微地睁开着,来回看着众人。郑大兵欣喜若狂,指着哥儿几个给大刀刘一一介绍着:“这是老四,也是猎鹰团的,不过是归戴局长管的。这个杨建你应该认识,战俘营以前的伪军军官。还有……”郑大兵又指向我和死老头,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不怎么好介绍我奇怪的身份,最后干脆直接说上一句:“还有这两个和躺那儿的两个,都是自己兄弟。”
大刀刘“嗯”了一声,微微地点了下头,然后慢吞吞地说道:“疼死老子了!”
大刀刘这句话用的是字正腔圆的山东口音说的,我们听着,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一些。大刀刘继续道:“好累啊!我睡会儿。”
郑大兵重重地点头,从地上抓起一杆枪,三下两下地把上面的刺刀拆了下来,割去大刀刘身上捆着的麻绳。我和四哥一起抓住了他的手,我说道:“兵哥!晚点儿再解开吧!等会儿看看再说。”
郑大兵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同样锁着眉头盯着他的四哥。我以为郑大兵会再次发火,认为我们不信任他和大刀刘,谁知道郑大兵这次没有反驳,而是放下了刀。
我松了口气下来,大刀刘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无从分辨。郑大兵站了起来,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冲四哥招招手,说:“老四,你跟我去水潭那边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吧。”
四哥会意,站了起来,跟在郑大兵身后,向水潭边走去。我深知,他们需要商酌只有猎鹰团成员才能知晓的秘密,所以并不在意。杨建就不乐意了,盯着二人的背影骂道:“说得挺好听,都是自家好兄弟,我看,就他们几个人是兄弟,咱都是外人。”说完后杨建还冲我嘀咕道:“对吧!邵德!咱这兄弟才叫兄弟。”
我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满。谁知道郑大兵突然回过头来,冲我喊道:“邵德,你也过来一趟,我跟你说件事。”
我一下子尴尬起来,过去吧,杨建和死老头他们就会有想法;不过去吧,郑大兵和四哥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来看,不去好像也显得我小家子气。杨建似乎看出我的为难,嘿嘿一笑,说:“过去吧!我刚才也只是开玩笑,一条绳上的蚂蚱,咱可没那么多名堂的。”说完还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也笑笑,站起来往水潭边走去。前面的郑大兵见我过来了,于是迈开步子,往坦克后面走去。四哥等着我走到他身边,才和我一起往那其他人看不到的坦克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