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最大的一扇铁门前,车队停了下来。车上的鬼子冲铁门两侧站岗的家伙大声吼叫着。郑大兵能听懂日语,但卡车并没有熄火,发动机的轰隆声让他听不清鬼子说的话。然后他清晰地看到,有五六个像是哨兵的家伙,把车厢悬挂的帆布拉开了,看样子像是检查。郑大兵屏住呼吸,心里紧张极了,此刻如果哪个有心的鬼子弯下腰来,郑大兵就必死无疑。
所幸,鬼子只是看了看车厢,便往其他车走去了。郑大兵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往后面的卡车底盘下望去,希望看到大刀刘的身影。
没想到还真瞅见了,在第二辆卡车的底盘上,一个黑影正稳稳地贴在卡车的底盘上,而那个黑影好像也感应到了郑大兵的目光,把脸往郑大兵的方向移了过来——果然是大刀刘,只见大刀刘正咬着牙,冲着郑大兵盯着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郑大兵心里这才放松下来,紧接着他明白过来,大刀刘之所以没有出现在第一辆卡车的底盘上,那是因为大刀刘为了自己而选择承担更大的风险,在第一辆卡车驶过时,他完全有机会爬上去的。但是他却选择了放弃,因为他面前驶过的第一辆卡车,同样也是郑大兵面对的第一次爬上车的机会,如果第一辆卡车上已经有了大刀刘,那么郑大兵就必须等待第二辆卡车,多了一次被卡车碾轧的风险。
想到这里,郑大兵被大刀刘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这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存活的机会让给战友。
卡车再次启动了,郑大兵不敢多想,继续往两旁看,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情况。在卡车进入第三道铁门后,前方是一个极为巨大的空间,郑大兵清楚地看到,两旁出现了整排坦克的履带和飞机的齿轮。
郑大兵更加震惊了,这一切的发现印证着,国民政府之所以如此重视这远山里的机密,是有原因的。但同时郑大兵能肯定,那就是国民政府就算知道有九日基地的存在,但对于这里面如此庞大的规模也是不了解的。可是,东三省才沦陷七八年,如此庞大的工程,为什么外界完全不知情呢?以前曾听别人说起,远山战俘营早在1932年就已经存在了,而东三省是1931年才落到日本人手里,日本人难道只用了一年,就建造出如此庞大的工程吗?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由不得郑大兵继续遐想,卡车再度慢了下来,前方轰隆隆的声音,印证着又有铁门打开了。郑大兵仰起头往前望去,这扇铁门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只能供一辆车进出,但里面的空间却很大,应该有七八百平方米!正前方是一块能够停留七八辆卡车的空地,两侧则是用水泥砌成的一个个间距一米左右的四方格子。
卡车在空地前停了下来,从铁门方向进来了数十个鬼子。然后,只听见车厢的栏杆被打开的声音。郑大兵扭过头去,发现本来跟在后面的卡车,现在已经停在了侧面,大刀刘也正朝两旁好奇地张望。
车上传出对鬼子粗鲁的叫骂声,让郑大兵完全可以肯定,车上装的就是远山战俘营的兄弟。郑大兵小心翼翼地往车底一侧移去,动作不敢太大,害怕被鬼子发现。终于,郑大兵勉强能看到侧面的世界了。只见整排的一人高的水泥格子,矗立在封闭空间里。放眼望去,起码有数百个。鬼子正七手八脚地从车厢里抬出铁笼子,里面都是被脱得光溜溜的一丝不挂的战俘。
两个鬼子抬着铁笼子往那些格子上放去。格子的最下方是水泥,上方应该是玻璃之类的材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盛着泛着绿光的液体,清澈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鬼子对照着铁笼子和玻璃格子上卡片的编号,然后把对应的铁笼子放置在格子上面。其中一个铁笼子里的大胡子中年男人正张嘴狞笑着,扯着嗓子对鬼子骂道:“日本孙子,抬着轿子接老子,脱得这么干净,要我去干你们的狗日媳妇吧?”
鬼子没有答理他,把他所囚禁的铁笼子放在格子上摆好,然后伸手扯下铁笼子下方的一根铁丝,铁笼下面的铁栏杆便往下掉去,那个大胡子男人随即掉进了玻璃格子中的水里。只见大胡子男人的表情非常诡异,嘴还是大开着,却没有发出一个字来。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痛苦表情,很快又消失了,随即换上一种完全放松很享受的神情。那两个负责抬铁笼子的鬼子小心翼翼地把铁笼撤了下来,似乎害怕绿色的液体会溅出沾到身上。最后,其中一个鬼子扯住了大胡子男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把旁边的一块同样透明的玻璃板放了下来。大胡子男人的脑袋被卡在玻璃板的上面,然后也不知道鬼子还折腾了什么,他的头就被卡在玻璃板中间的洞里,整个身子浸泡在绿水中,还不时抽动着。
郑大兵强压住内心的巨大惊讶,看着鬼子把车上一百多个战俘都对号放进空着的格子里。然后,郑大兵扭头往旁边车底的大刀刘望去,大刀刘也正望着他。从大刀刘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也被这一幕给震住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折腾完毕,鬼子并没有发动汽车,而是站在一旁列队,像是等待什么重要人一般。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传来“咔咔”的皮鞋声,紧接着,一双大皮靴出现在郑大兵的视线中。一个像是军官的家伙走到队列前,先是吼了几句“大日本帝国万岁”之类的口号,然后用日语大声地说道:“现在全体人员都去大操场集合,包括哨兵,土肥原一郎长官有军部的新命令要宣布。等土肥原一郎长官训话后,所有人员再回到这里,送这五十个已经净化好的家伙出去。”
说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的手好像有所指,郑大兵通过鬼子双脚转动的方向望去,结果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躺着数十个赤裸裸的男人,每个人的脚踝上还挂了一个金属的小牌子。郑大兵猜测着,他们应该是从周围的格子里被拖出来的。
军官训完话后,扭头往外走去。那些士兵仍然站得笔直。半晌,从四周墙壁处的铁楼梯上,陆陆续续地跑下来二十来个提着长枪的鬼子,看样子像是军官提到的哨兵。哨兵和这些鬼子站在一起,列着整齐的队形,然后往外跑去。
铁门慢慢合拢了,巨大的空间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鬼子对于这些战俘完全不设防。郑大兵扭头望着旁边卡车底下的大刀刘,只见他正望着自己。两人点了点头,一起松手从卡车的底盘上落到了地上,然后借着卡车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往四周望去。
整个大房间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包括刚刚被放进那些绿色液体里的十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战俘,也都闭着眼,没有任何声响。除了格子里还有剩余的没被拖出去的战俘在不时地抽动,确实没有鬼子了。郑大兵还发现,这些水泥底座的玻璃格子,也并没有全部关满人,有一大半的玻璃格子空着的。
两人犹豫了一下,大刀刘低声说道:“拼了,出去看看!”
郑大兵点点头,和大刀刘一起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往摆在地上的数十个纹丝不动光溜溜的战俘走去。眼前的情景吓得郑大兵和大刀刘汗毛直竖:这些纹丝不动的战俘都大睁着眼,胸口在不断起伏,还有生命的迹象。
大刀刘大步跨到了一个眼睛很大的家伙身边蹲下,像是认识那个家伙。大刀刘压低声音喊道:“鸭子!鸭子!”
被叫做鸭子的家伙没有一丝反应,眼睛依旧无神地大睁着,还不时眨上一眼。大刀刘急了,伸手要去推。郑大兵连忙拦住他,说:“先别碰他身体,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那种绿色液体。”
大刀刘白了郑大兵一眼:“没那么邪门儿吧!”说完,轻轻地拍了一下鸭子脑袋。鸭子依然没有动弹,大刀刘回头看了郑大兵一眼,然后对鸭子说:“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能不能看到我?我是大刀刘啊!你丫的表示一下啊!装啥死呢?”
地上的家伙依然没有动弹。郑大兵也蹲了下去:“这个兄弟,如果你能看到我们,或者能够听到我们声音,就请连眨两下眼睛。”
可地上的鸭子完全没有动静,甚至连之前还偶尔眨眼皮的动作也停止了,完全不动了。
大刀刘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问:“怎么办?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邪门儿呢?之前上峰不是说这里就是做一些飞行人之类的怪物吗?为什么现在发现的一切,都这么奇怪,看得人心里发毛呢?”
郑大兵摇摇头说:“你问我,我问谁呢?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得好好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大刀刘也紧皱着眉头,沉默了起来。半晌,大刀刘说:“咱分头行动吧!我留在这里继续盯着,看到底有什么古怪。你……大兵!你有没有胆量脱个精光,和这些活死人混在一起,看鬼子等会儿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郑大兵咬了咬牙,说:“大刀刘,我看咱们还是别分开,先混在地上这些活死人里,看能不能出去。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即使能探察到情报,也太危险了,万一鬼子折回来,就这么大地方,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大刀刘却咧开嘴笑了,指了指其中一个格子说:“实在不行,我钻进那些格子里总可以吧?”
郑大兵坚决反对:“你疯了!那些弟兄进去没几秒钟就变成那样了,你想进去送死吗?”
大刀刘不再嬉笑了,表情难得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大兵兄弟,咱俩接了上峰的任务后,对外界来说就是死人了。弟兄们死了的,没了的,那么多,就剩下咱俩了。死,是迟早的事,可任务呢?咱又探到了些什么呢?大兵兄弟,我大刀刘算不算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不知道,但最起码,我愿意为了党国牺牲自己。你看看!”大刀刘指了指四周那些玻璃格子,“这么多弟兄被折腾成这个鸟样,我就算下到水里了,起码也算是陪着他们走了最后一程,并且,那些药水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会出现那些状况,咱有什么办法知道呢?大兵兄弟,听我的安排吧!你脱光了混进地上这些人里,看有没有机会出去。我脱光了钻进那些格子里。并且……嘿嘿!”
大刀刘突然咧开嘴笑了。“我之前就注意了,那边角落的桶里堆满了弟兄们的尸体,我们可以从人堆里拉出来一个人,放到那边不就行了。然后你躺进去,说不定还能有所发现。”说到这儿,大刀刘更加得意了,指着另一旁的一个玻璃格子说,“大兵,你看那个格子里的水,颜色是不是正常点儿?之前有两个鬼子把铁笼放上去后,好像发现里面有什么不对,唧歪了几句,然后把铁笼抬到旁边去了。我当时估摸着,里面的液体应该不是那种能弄死人的玩意儿,不信你看!”
说完,大刀刘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并塞进了卡车底盘,也不管郑大兵的反应,就飞快地往那个格子跑去。郑大兵迟疑了一下,但没阻拦。大刀刘的想法虽然冒险,但目前的处境,也只有这么做,或许才有可能查明真相。
大刀刘跳上了那个格子,掀开盖,然后回头望了郑大兵一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大兵兄弟,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咱还做兄弟吧!”
郑大兵眼眶一湿,也迅速脱光衣服,然后冲着大刀刘狠狠地点了点头:“行!下辈子咱还做兄弟。”
大刀刘再次笑了笑,紧接着跳进了格子里的水池。果然,他并没出现异常。这下好了,大刀刘更得意了,像个调皮的小孩子那样,朝郑大兵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伸手把盖子盖上,并把头伸进了盖子中间的洞里。
郑大兵愣了愣,见大刀刘没出现异常,这才放下心来。郑大兵弯下腰,伸手去扛地上一具活死人的身体,意外地发现其中一具活死人的脚踝上挂着的那块铁牌子写着一排数字:19010516,而这排数字竟然和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完全吻合。于是,郑大兵扯下那块铁牌子,挂在自己的脚踝上,随后搬起那具活死人,往旁边装着很多尸体的桶里放去。最后,郑大兵也把脱下来的衣裤塞到了卡车的底盘下面,咬咬牙,扎进活死人堆里,仰面躺了下去。
就在郑大兵刚刚躺下不久,身后的铁门便轰隆隆地响了起来。郑大兵连忙全身放松模仿身边的活死人的样子躺好。也在这一刹那,他看到格子里的大刀刘,身体微微地抽动起来,他的脸上也慢慢出现了其他被泡在水里的战俘那种奇怪表情……
说完这些,郑大兵叹了口气,看了看大家,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光头,喃喃说道:“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个鬼子兵,就是我那个胆大的大刀兄弟。那一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一直以为他早就死在了远山这鬼地方,却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他。只是,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曹正:人体实验
当我看到黄碧辉时,忘形地冲了上去,张大嘴冲他喊道:“黄碧辉,美云去哪里了?”
可我愤怒地冲上去的结果是,我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我愣在原地,这才想起我不过是个虚无的意识体,无法让他知道我的存在。同时我又想,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和服,完全一副日式打扮的他,是否还是当初那个满口为国为民的会长?
我转过身来,看见黄碧辉和松下幸太郎正打量着站在每个小房子前的女人。然后对视着微微笑笑,分头钻进了两块白布后面。那两个毕恭毕敬地站在白布旁边的女人,依然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往里面走去了。
我没有跟进去,一直激动地大吼道:“黄碧辉,你这样做对得起美云吗?”
我近乎疯狂地叫喊着,可惜我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很快,小房子里传出女人的呻吟声,我无助地面对着这个世界以及所有的不公平。我退到角落,让自己安静下来,同时坚定了心底的想法:无论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危险,我都一定要好好跟踪黄碧辉,希望能够再次见到美云。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慢。外面的几个女军人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两张靠椅,并端来了两个大茶杯,沏上热茶。终于,黄碧辉和松下幸太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松下幸太郎先出来,躺在靠椅上和女军人随意闲聊。黄碧辉晚几分钟才出来,径直走到一张靠椅前,舒服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同时不忘和松下幸太郎闲聊。
我连忙走近了几步,生怕漏听他们的对话,毕竟我的日语水平很一般。黄碧辉张开嘴说出一口地道的日语,松下幸太郎却摆摆手,瞟了几眼身边的几个女军人,然后用中文对黄碧辉说道:“我们还是用汉语吧!”
黄碧辉点点头。看得出来,他们接下来所聊的话题是需要避讳这些慰安妇与女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