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琼发现,她鲜少维持一个姿势,一到下课也要匆匆起来活动着,明明是个惫懒的人,有时候又会莫名其妙的勤快着。
其他课代表在下课就会问老师作业,只有易宛还要再去跑一趟……
就好像……是故意这样,只是找借口去游走一番。
不知道该说她是闲不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回家的时候天空依然昏昏沉沉,钟琼看着疾步而走的易宛,鬼使神差说:“你抽烟吗?”
易宛步子减缓,颇为迷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你要递烟给我?”
钟琼轻咳了一声:“我没有。”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根本不会抽烟。只是在她的世界里,抽烟染发纹身,坏孩子三件套,易宛已经沾了一个,保不准其他也会上身。
那都不像是正经人做得事。
钟琼走到易宛身侧:“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买贵一点的,对身体好。但最好还是戒了吧。”
钟琼单肩背着书包,她往上提了提书包带。
易宛双肩背着书包,显得格外乖巧,可乖巧的人眼里都是不耐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抽烟不用问了。”
钟琼点头,易宛身上很香,从头发丝到指尖都精心护养,烟气会让这一切被破坏,钟琼不希望看见这一切。
但她在搜空针纹身的时候也搜过,女士有带在指头上的烟托,那样会使得指尖不会变色……
思路越想越远,易宛小巧的嘴亲吻着香烟的画面也越来越具象。
直到易宛出声打断,她才堪堪回神。
“你总是认为这也不行,那也不好。”易宛盯着她的眼,“那你觉得同性恋呢,算什么?”
陌生的词汇涌入脑中,让钟琼的脑子轰鸣了片刻,她的嘴绷成一条线,眉头也拧到了一起。
夜晚的街道格外安静,两个人对视着,静谧像一张无懈可击的网,让人透不过气。
但现在易宛的呼吸,易宛的眼神要扯裂开这张网,逼迫着钟琼在缝隙中搞出一个答案。钟琼委实不知道如何回应,这道题她情感上的排斥。
“你一定要从我这里找到个答案吗,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的答案又不代表所有人。”
她的排斥显而易见会惹恼易宛,易宛说:“其他人又不在我身边。我当然更想知道你的看法。”
她说完,两个人又是一阵无言。
钟琼认为这道题的答案不重要。
一件和她与易宛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非要将这个锐角的问题摩擦到圆形才善罢甘休吗。
可是当钟琼看见易宛眼睫颤动的睫毛时,又有些于心不忍。钟琼也能明白,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刨根究底,遇到一个问题就要拼命寻找答案,不给别人或者自己留下一点余地,难以转圜。
这个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明显是被这个问题绊住了。
但正因为易宛的执拗,让钟琼更无法将心里话说出来。
忽然远处的狗吠隐隐约约而来,易宛冷哼一声,转身走得比刚才更快了。
她没有得到钟琼的回复,而钟琼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天晚上谈论的事情,每一件都不是正经人该干的,而温和宽容的钟琼,就算对看不过眼的事情也不会大肆批评。
以至于沉默不可避免而来,成了她无言的盾牌,将离经叛道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易宛的气性比以往都大,风风火火的,一脑门邪气。
朱爱说:“怎么了,小宛的性子一直都很好,人也娇娇嫩嫩的,是不是你把她惹火了?”
钟琼听着母亲的描述,一个头两个大:“是,我惹了她。但她生气完全就是自找的。妈,你别这个眼神看我,都是一家人,她不开心我心里也不能舒服啊。”
钟琼觉得易宛是迟来的叛逆期到了。她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胡乱翻看着微博,她在热点消息外看了看,并没有点进去。
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只是疑惑易宛为什么非要她在几滩呕吐物里选一个像八宝粥的,有什么意义啊。
同性恋算什么……
当然算亲朋好友的戏谑,社会不耻的流言,人类生存的异变。
但对那样倔强又眼神泛亮的易宛,她说不出口。
她躺在床上,柔软整齐的被子被她扯得乱七八糟,她在想为什么易宛会去想那个问题,她想不明白,又隐隐觉得十分重要。夏季的夜晚并不算热,身子不爽利的易宛愿意为了那样的问题和她对峙良久,满眼倔强,甚至猜到她的答案之后,走出的背影都是大写的不服。
她在不服什么啊?
捉摸不透的大小姐。
钟琼觉得烦躁。
心里憋着一口气,特别想找个地方发泄一样,却最终紧闭嘴,内化到了四肢百骸。
她点开了微信,给马素欣发了条消息,也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反应过来,一股脑抛出了问题——
溪流:
你觉得同性恋算什么?
不吭声:
算一对同性的恋人。同性恋?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同性恋呢,就是字面意思啊,你要实在不明白就去百度搜搜。
溪流:
……问你也是白问。
不吭声:
啥?我咋听不明白你说什么呢?
钟琼放弃跟她对话,她敢打赌,如果当时她这么回复易宛,说不定就不是让她转身这么简单了,估计得像炸毛的猫一样来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