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谨礼盯着个在每家每户穿梭的鬼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来:“嗯,这会儿比较忙,您上山注意安全,我不和您说了。”
他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那鬼破烂的后衣领,冷漠道:“干嘛呢?”
中元节前后是时谨礼这种没有阴阳眼的地府公职人员一年中少有能看见鬼的时候,他拎着那鬼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
那鬼估计也是第一次,让他逮着了吓得要死,整个鬼哆哆嗦嗦的,被他拎在手里打颤。
游执指了指旁边院子里被风吹乱的纸钱灰,和另外一个站在纸钱灰边上一脸凌乱的鬼,笑道:“你好歹趁人不在的时候再抢吧?”
鬼抢钱这种事在以前的时候很常见,往往发生在中元和清明这些节日。
来抢钱的大多是客死异乡、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它们没人惦记也没人供奉,在阴间的日子不好过,鬼门开的时候就跟着其他鬼出来,看见没人拿的钱就拿走。而等到正主来了、找不到晚辈或亲人烧的钱时,就有可能出现家宅不宁一类的情况。
辨认自己烧给已故亲人祖先的钱是否被正主捡走也很容易,只要看纸钱烧成灰后是否像燃烧之前一样一沓一沓堆在一起。保持着烧时原样的,是被亲人朋友拿走了;要是莫名其妙来了一阵风把纸钱灰吹乱,就是抢钱的鬼来了。
“大人,行行好,我,我也是第一次,我实在没办法了。”抢钱鬼显然被时谨礼那张“敢动一下杀你全家”的脸吓住,看见游执笑脸,立马抱拳向他求饶,“阴间物价太高,实在过不下去,都快吃不起饭了……”
地府说白了就是阴间版的人间,所以大家逢年过节的都会给去世的亲人朋友烧纸钱,算是定期打生活费。烧得钱多,底下人就好过;烧得钱少,日子就拮据一点。
显然这鬼日子拮据,拮据得都得抢别人的生活费了,游执笑着问:“怎么?家里人不给你烧了?”
那鬼立马点头:“前段时间我爸妈也下来了,还在地府办手续,今年出不来。”
时谨礼啧了一声,那鬼立马一缩脖子,看着水泥地不敢说话。
“你,还有你。”他把那鬼扔地上,又指了指钱被抢了的那个倒霉鬼,“沿着这条路走,巷子尾巴里有个迪福心理事务所,进去找个叫杨智的,让他给你们烧点。”
“再抢别人的钱就得打回地府了!”游执朝着那俩结伴往回走的鬼道,“被打回去三次就出不来了!”
俩鬼一个哆嗦,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两人接着往前走,在老城区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穿梭巡视,有在这儿住了几十年死了之后又回来看了几十年的鬼认得时谨礼,拿着刚收到的钱朝他打招呼,场面看着诡异又好笑。
时谨礼带着游执转了两圈,教他认路,又把没人供奉的鬼都逮回事务所。
杨昌骏一大早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只剩程漱在院子里招呼,杨智埋头烧钱,看见个蓬头垢面的男鬼,怒道:“节前不是给你烧过一次了吗?!”
那鬼生前是个赌鬼,赌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了之后还恶习不改,成天跟别的鬼赌博。没人给他烧纸就自己赢,但看它这样子,估计也是输多赢少,或者压根没赢过。
“最后一次了!”杨智愤愤地把身后一沓纸钱扔进不锈钢盆里,朝那些看着眼熟的鬼嚎,“再来没有了!”
院子里的鬼纷纷点头,时谨礼进厨房端了碗饭出来,听程漱和那些鬼聊天。这些鬼基本都在老城区周围活动,和人一样喜欢听八卦,而且它们无处不在,知道的东西更多更全,能探听到很多消息。
“你们说的那胖子,”有个鬼跟杨智说,“我想起来个事。”
杨智埋头烧纸,头也不抬:“你说。”
“我有天半夜散步见过他,”那鬼回忆道,“当时看见那胖子在翻墙,要进他隔壁的姑娘家。”
这说的大概就是岳攀攀在遇见那位“专家”后,偷偷翻进邢锦家带走大白馒头的那晚。
“我当时觉得好玩儿,你说咱们这儿都是多少年的房子了?那么重的胖子,翻过去还不得把墙压塌了?”其他鬼跟着笑起来,那鬼又说:“他从墙上翻过去的时候没扶稳,晃了两下就往下砸,我站在边上看热闹,结果也没听见声儿。”
时谨礼扒了口饭,问:“一点声音也没有?”
“没呢,”那鬼道,“砸地上的声音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脂肪太多减震效果好?”其他鬼又笑。
这些鬼死的时间不长,死后一直在老城区游荡,而老城区又有时谨礼,这么多年没出过乱子。这些鬼想当然的认为只有地府派来的人才有法力,鬼只是鬼,是死了的人而已。
但时谨礼从这话里听出了不一样:难道那只撺掇岳攀攀的鬼一直待在他身边,就连他跟自己和游执见面的时候也在旁边盯着吗?
可游执没看出来?为什么?还是说那只鬼知道游执有阴阳眼,所以刻意躲起来了?
时谨礼想得出神,手机响了都没听见,还是边上的游执叫他才回神。
打电话来的是他姑,他两口把剩下的饭扒进嘴里,含糊地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那边说:“阿礼,阿礼啊,你,你来一下吧,出事了。”
还在跟那些鬼打太极的游执见他蹭一下站起来,端着碗神色匆匆地往房里走,忙朝几个鬼笑了声说下次聊,然后脚下一转,跟着时谨礼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