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内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方供桌,桌上是供果、香炉以及一位中年男人的黑白照片。
周老板点燃三炷香,三鞠躬后将香置入香炉,抬头看向那黑白照片,原本冷漠的表情多了些温度,也多了复杂的情绪。
“哥,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真有什么复活之术,你真的回来了,你知道了我做的这些事,会不会扇我巴掌?我还有些害怕,如果你真的复活,那会是真正的你吗?”
他的疑问没人回答,能回答他的,或许只有时间,也或许永远没有答案。
供桌后的墙上,裱着周老板那位兄长留下的墨宝,上面写着: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
周老板望着那一纸笔走龙蛇,良久,叹息,转身,离去。
数日后,程志风和程相儒带着一身风尘,终于回到了湘西。
他俩的手机都坏在那场大雨中,所以后面这几天一直与亲人朋友们都断了联系。
冷萤几人不敢离开湘西擅自去找,只能每天守在几个路口焦急等待。
当看到那对父子摇摇晃晃骑着一个已经瓢了轱辘的自行车,出现在前方的路上时,冷萤抑制不住情绪,第一个迎面冲了过去。
程志风见状,带着程相儒下了车,正准备迎接冷萤的拥抱,却没想到冷萤从他身边掠过,一头扑进了程相儒的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们这真是……”程志风有些尴尬,回头看到程以沫也跑了过来,顿时感觉内心温暖了不少:“还得是女儿啊,我的小棉袄……”
然而,他刚张开怀抱,却见程以沫也从他身边跑过,也扑进了程相儒的怀中。
“这……”程志风嘴角抽了抽,忽然感到特别失落。
汤彦和廖深这时笑呵呵地晃了过来,汤彦张开双臂,露出圆鼓鼓的肚子:“咱也抱一个?”
程志风忙摆手拒绝:“免了吧,怪恶心的。”
廖深皱眉问:“有状况?”
程志风点了点头,看向廖深和汤彦身后,疑惑问道:“其他人呢?”
廖深道:“他们在其它路口等着呢,我马上打电话喊他们回去。”
“好,那就回去细说。”程志风表情复杂地回头看一眼抱在一起的三个人:“你们差不多得了,回去了!”
在石番家本就不算宽敞的一楼厅堂,挤了满满的人。虽然现在正是艳阳高照,但紧闭的门窗却阻断了阳光和风尘,偶尔外面隐约会传来左邻右舍寒暄的说笑声,与屋内的压抑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程志风讲完这几天的经历,以及他个人的分析,屋内就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内心的焦虑及不安。
李教授轻咳几声,打破尴尬的沉默:“他们那边会增派人手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说这话时,他不自觉地用目光扫过程志风身侧,那藤椅旁斜靠着四柄金剑。
算上程相儒和冷萤的两柄金剑,他们已经拥有了十二柄金剑的一半,那藏在环形玉及剑柄底部的神秘地图,已经凑齐六块。
李教授期待能通过秦汉时期的古地图来对比,直接将那秘密解出来。
当然,那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需要有足够的资源来支撑,苗疆的条件是不够的,至少需要到李教授家里,由他去发动他的人脉,依靠多方协助。
但境外那股势力在这种时候增派了人手过来,还都是掌握了持剑人传承之人,外面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只怕李教授前脚刚出苗疆,后脚还没落地,就被人给套头带走了。
程志风面色凝重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海外至少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十来岁的男孩,精通刺杀秘术,另一个是女人,会使用特制的乐器来施展迷幻之术。这俩人都很难对付,尤其那个女人。对了,老李头,你见多识广,你也想想,为什么那女人吹笛子,只对我和阿儒有影响,他们那边的人却没事?”
李教授显然对“老李头”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他沉默了几秒后,才冷着脸沉声道:“详细说说你们具体的感受。”
程志风皱眉回想:“我们当时最起码离他们有两三公里远,中间隔了两座山,但还是听到了笛声,并且受了影响。起初是脑袋昏沉,有些晕,然后就开始陷入幻境,像醉酒那样,做出很多无意识的行为。奇怪的是,当我和阿儒回头找到他们,却发现听到的笛声,声音大小变化不大。”
李教授沉思片刻后道:“我猜测,你们离得远时,大概率是先中了幻术,才听到笛声。你们当时听到的笛声,应该只是幻听。这么来看的话,呃……我估计那有可能是一种次声波。”
“啥意思?”程志风听得一头雾水。
李教授解释道:“次声波的波长很长,不容易衰减,并且很容易产生衍射……”
程志风忙摆手打断:“等下,不好意思,请说人话。”
李教授被咽了一下,他顿了好一会才重新调整好状态:“算了,这样说吧。如果和我猜测的原理一样,那么想要破掉这个幻术,在古代或许难如登天,但在现代,就非常容易了。回头我多准备一些特制的耳机给大家,遇到状况的时候戴上,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程志风没想到让他感到棘手的事,在李教授眼中竟很容易就能破解,顿时喜出望外。
既然最大的担忧可以解除,那么接下来就要讨论后续的重要行动了。
程志风拍了拍身侧的四柄金剑:“好,那接下来回到正题上。现在六柄金剑已经齐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再举行仪式?”
李教授皱眉:“不是应该先确定,由谁来当另两位古神信徒吗?”
程志风回头与廖深相视一笑:“不好意思,这两柄金剑我们得到的比较早,早就定下归属了。”
第418章 神女危重
程志风的话,让场间气氛再次变得微妙。
李教授紧皱着眉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股闷气想要发泄,但每每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目前他们手中的六柄金剑,除了程相儒与冷萤在内蒙得到的那柄,其余五柄金剑全部是程志风得到的。
以此来分配,古神信徒全部由程志风这边的人来担任,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
虽然现在已经有一柄金剑归冷萤所有,但冷萤毕竟只能算半个李教授这边的人。
这种配置,让李教授觉得自已一旦被利用完价值,就将被轻易踢开,使他很没有安全感。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了李教授的心情,但没人站出来说话,包括陈尚可和冷萤。
过了好一会,李教授长叹一口气,正要说一句“好吧”,却被门外的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打断。
明明今天没雨,却好像有无数雨点敲打门窗,并且持续不断,这让在场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周老板那边有援手,暂时不完全清楚来了几人,各有什么手段。
谁也无法确定,这些诡异的碎响之后,是不是暗藏杀机?
“难道那群家伙打上门来了?”程志风抽出金剑,起身来到门后,皱眉静听片刻,猛地抬手将门打开。
几乎同时,许多不同种类的飞虫涌了进来,惊得程志风“卧槽”一声跳到了一旁。
“阿田!”石番惊呼一声,从角落跳了出来,抬手掏出一个盒子,一边低吟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边打开盒盖放出盒内香气。
因为程以沫被要求待在楼上不能参加会议,所以在场这些人中,只有石番和阿田拥有控虫的手段,这种时候必然要赶紧出来控制局面。
阿田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要上前动手驱虫。待她看清已经满屋都是的飞虫后,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间竟如木桩般呆愣在原地。
来的飞虫品种极多,有大有小,颜色各异,数量庞大,并且很少受到石番的控制。
它们乱飞一气后,全部涌向阿田,竟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阿田一人围了起来。
石番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急地哇哇大叫,冲过去想要将那些飞虫从阿田周围赶走。
可他还没等到达阿田身边,就听到阿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让他一下子慌了神,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儒!快把沫沫喊下来!”程志风虽然也会一点巫蛊术,但只会皮毛,这种情况下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寄希望于深得神女真传的程以沫。
可没等程相儒上楼,却见程以沫哭着从楼上跑了下来,在程以沫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虫群。
“沫沫!”程相儒顿时急得红了眼,迎面冲了上去,想用身体将程以沫挡在身后,却没想到程以沫竟直接死死将他抱住,满脸是泪地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虫群这时围了过来,出人意料地没有袭击程以沫,而是随意分散着找墙面或桌椅落了下去,其中还有很多翻身蹬爪后死在了地上。
“哥!快带我去禁地!师父快不行了!”程以沫好不容易说出这句完整的话后,再次泣不成声。
另一边,围着阿田的虫群也已经散去,阿田哭喊了一声“妈”,抹了一把眼泪,破门而出。
前一刻大家还在担心这么多飞虫涌过来,是敌人来抢夺金剑的手段,下一刻却听到神女的噩耗,以至于在场所有人的思维都有些错乱,全愣在当场。
程相儒最先反应过来,拉起程以沫就往门外跑,一出门就看到摔倒在石板路一侧草丛中的阿田。
石番这时也跑了出来,大踏步冲到阿田身边,先尝试着要将阿田扶起,见阿田扭伤的脚腕,干脆背起了阿田。
程相儒赶到,见石番有些吃力,忙接过阿田背在自已身上。
虫群与其他人黑压压地跟了出来,虫群毫不停歇地直飞向下,飞往禁地方向,程志风他们则赶紧跑下山去发动汽车。
此时正当傍晚,天色已经灰蒙蒙变暗。
苗民休息得早,再加上气温转凉,室外活动的人很少,而这些人在看到虫群后,都惊恐地先跑回了家。
他们或许只当是本寨的巫医石番在练习新的巫蛊术,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个万虫齐飞的奇观,是一个时代终结的预兆。
程以沫和阿田在车上哭了一路,怎么劝也没用,到达禁地入口处时,便不管不顾地冲下了车。
小孩子心思都单纯,心里有了一件事,便放不下其他事,不像那些大人,她俩即使经过这煎熬的行程也难以冷静,只恨不能立刻到达神女身旁。
一行人一路飞奔冲入回望谷,即使李教授和陈尚可掉了队,也没人去理会。
那些藏身在乱草间的巨型蜥蜴可能因为季节的原因饿了许久,也可能是神女危重对它们缺少了压制。它们见到有人来,立刻疯了一样涌出来猎食,一只只张牙舞爪,狰狞地甩着涎液。
程志风大喊:“你们什么都不要管,我们来收拾它们!”
话音落时,程志风带着廖深等五人更加快速度冲出,并分散开,抵挡住巨型蜥蜴群的冲击,并开出一条路来。
程相儒拉着程以沫、背着阿田、带着石番,一路不管不顾地只往前冲,以最快速度冲出回望谷,翻过山坡,到达苗疆禁地的腹地。
“去哪?”程相儒边跑边问。
程以沫和阿田都没回答,应是也不知道。
石番道:“我来找……”
他话没说完,却见无数亮点从四周草丛中飘起,竟是各种会发光的飞虫。
虫群应是等待许久,在四人头顶盘旋一圈后,竟没有飞往神女洞,而是直奔西南方飞去。
在虫群带领下,程相儒四人片刻没有休息地穿过一处山坳,又在密林中狂奔许久,待到天黑如墨,才跟到一处山洞口。
虫群没有进洞,很快便散尽草木之间。
程以沫哭喊一声“师父”,就要冲进山洞,却被程相儒拦住。
程相儒将阿田小心放下,低声说了句“我先进”,然后进入那漆黑的山洞内。
离洞口不远处,有一块幽黑色又微带红色的大石,一声声诡异的呼唤自程相儒耳畔响起,料想这石头应是祭祀古神仪式的产物。
程相儒已经习惯,不去理会,谨慎地绕过大石往里深入。很快,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亮光,待到达近处,他看到了母亲龙苗苗正蹲跪在地背对着他,龙苗苗前方地上,应是躺着神女。
龙苗苗听到声响,回过头,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阿儒!”
程相儒走上前,来到龙苗苗身畔,低头看向神女,被眼前所见震撼得呆愣当场,头皮一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