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都有各自的国情,比如赵国骑兵六国第一,其他国家是否也能也学习胡服骑射以壮大吗?
不可能,因为赵国坐拥四大平原,河套平原,华北平原,大同平原,太原盆地,拥有最天然的最好的马场。
更重要的是,赵国与林胡,楼烦,东胡,义渠,空同,中山等游牧名族相连,北边又挨着匈奴,所以他们对这些域外之民足够的了解。
而其他国家称这些域外之民为不开化的野蛮人,不知礼教,不懂人伦,让他们向这些人学习?如天荒夜谈。
范雎的声音悲呛,还在替赵国人悲哀,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最下阶层的老百姓,战场上再拼命有什么用,为的是什么,死了也就白死了,赵国的贵族王室都不替你们惋惜,都不可怜你们,你们依旧吃不饱穿不暖。
你们的愤怒,你们的悲伤怨怒有何用?能为你们换来土地爵位?
所以导致你们如今如此境地的,不是秦国人,你们跑来骂错了人。
“生在黑暗,永远看不见光明和希望,所以我同情你们。”
“你们愤怒,你们不甘,实属合情合理。”
范雎心道,谁还不会讲上那么两句,毒鸡汤他多的是,就像以前看新闻,年年歌颂最基层的劳动者,歌颂辛劳,但就是不提高最基层劳动者的待遇,仅仅是动动嘴皮子,还能让人感恩戴德的事情,谁还不会?
周围安静得可怕。
那些百姓手里的菜叶子都僵硬在了手上。
他们家里死了儿子,死了男人,死了爷孙,多么悲痛的事情,但哪怕牺牲,在那些功勋的号角声中奉献了生命,为王室的开疆拓土献祭了一切,但依旧换不来好一点好的生活。
而听这秦人说,秦国兵卒,立功者有土地有勋爵,死了的话,家里有一笔不错的体恤金。
所以他们在此骂什么发泄什么,站在天阳下却永远看不见光明,祖祖辈辈,乃至后世的子子孙孙,不过都是一样的永远摆脱不了最底层的身份罢了。
死寂,一种连灵魂都变得冷漠的死寂。
不是范雎能说,而是后世对先朝的体制批判得体无完肤以体现自己的优越的书籍太多了。
就比如让他批判商鞅变法的弊端,他也能洋洋洒洒讲到口渴。
范雎不由地看向扈辄和褚长曲等赵国官吏:“要不去抽根凳子,让我坐下来跟你们继续分析分析?”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很漫长,看到这里估计能勉强对世界观有一个初步的感受,但其实这仅仅是最表面的一丁点设定。
接受一种新的设定有困难,感谢大家能坚持看到这里。
第21章 用来给范雎分尸的刑具都准备好了
有一个词叫“破防”,“破大防”,心理层面建设的防御一但被破,即便曾经感觉幸福的人,现在也觉得周围一片黑暗,毫无光明。
以前六国消息不通,赵国百姓周围的人过的都是差不多的生活,被管制和需要遵守的体制都是一样,就像筑起了一道围墙,让他们听不到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所以,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和他们做一样事情,一样身份,家里的儿郎一样的功勋者,说不定都已经加官进爵了。
即便没有加官进爵者,总有一天也有这样的希望,每一个人都有……
而他们,做牛做马,甚至牺牲奉献一切,有什么用,祖祖辈辈,永远摆脱不了最下层阶级的身份。
第一次,他们真实的真切地感受到了“阶级”这座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
所以,他们骂什么啊,他们有什么资格来骂啊,他们羡慕秦国人,按照秦律,若他们是秦人,他们现在的这些人,早就是功勋了吧,再不济,因为家中儿郎男子的功劳,也应该是富裕之家了,而不是现在,除了悲痛亲人的战死沙场,还是一层不变,甚至因为劳动力的丧失,过得还没有以前好了。
他们那些最亲的人,死得……毫无意义,死了也就死了,尸体埋骨沙场甚至都没人管,不知道被什么野兽还是天上食腐的大鸟吃了,因为这里是赵国,他们是赵国百姓,让他们永远被压迫在底层的从来不是秦国人,这就是范雎今天给他们讲的道理,直指他们所有赵国百姓的内心。
像一根刺,狠狠地插进他们的心脏,关键是他们连反驳的力气和理由的都没有。
范雎牵着赵政向前走去,那些愤怒的赵国百姓,现在变得悲伤,他们在可怜他们自己,内心甚至升起了一种可能灭族的罪行想法,他们突然觉得,最痛恨的或许不是应该是秦人……
面色悲呛,盖过了心中的愤怒,哪里还有心情扔什么菜叶,辱骂什么秦人,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秦人,他们都羡慕到不行。
当然,他们不知道,赵国若是奉行商鞅变法那一套,估计早已经分裂或者成亡国奴了,当然范雎是不会现在给他们说这些的。
至于秦人好吗?要让范雎来说,也能将秦人的生活说得猪狗不如,秦人的体制垃圾都不是。
但谁让现在放任百姓辱骂攻击他的是赵国人。
赵政眼睛能射出毫光地抬头看着范雎,以前辱骂憎恨他的赵人,被仙人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看那老者突然就嚎嚎大哭地坐地上了,口中不断的嚎着“儿啊,你死得不值啊。”,看看那妇人,扶着墙捂着心,就像心要被撕裂了一样,哭得撕心裂肺,“郎啊,你死了,家里活不下去了啊”。
同样的一句话,对不同的人效果是不一样的,比如范雎刚才所言,对赵国的功勋来说就没有什么感触,但对赵国的这些百姓,特别是越艰辛的百姓,如同惊雷贯耳,如同利剑刺心。
没有感同身受的悲伤,哪有什么共情的说法。
邯郸道的尽头就是赵王的宫殿。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上朝的说法,都是有要事,派人去通知,让人前来商议,所以经常被王传讯召见的大臣就是最得宠的。
亲疏之别十分明显。
至于上班打卡是谁发明的?范雎不由得看了一眼手上牵着的,昂头挺胸鼻孔都快朝天的小孩。
就是这个破小孩。
鸡打鸣时,无论有事无事大臣们就得聚集在一起,商议一天。
祖龙本人也身先士卒,忧国忧民之第一人,怎么说呢,他的一些条例被后世批判为暴政,但他是真的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时时都在为天下百姓奔波。
后世批判他的律条,却没有想过是站在发展了几千年后的前提下,用多出的几千年的集体智慧,高高在上地去指责,自以为高明,其实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走完邯郸道,赵王宫殿前,两排人正被压迫着跪在那里。
在范雎到来时,已经有人大声道:“抬起头看看,你们秦国的使臣来了。”
“告诉他,你们所犯之罪行。”
“大声呼救,或许,秦国的来使会想办法救你们。”
嬉笑,嘲讽,辱骂。
两排人目光暗淡,咬着牙,任由鞭子抽在身上,一声不吭。
他们是秦国的士兵,现在的俘虏,丢尽了秦国的颜面,再无荣光,只剩下屈辱。
他们无颜抬头,特别是面对故国来使。
他们知道,赵人让他们跪着,是为了羞辱来使。
范雎非秦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荣辱感,但……
走过专门的赵人留给他的两排人跪着的中间的小道。
范雎突然停了下来,对赵政大声道:“看着他们。”
“记住他们。”
“他们现在虽然跪着,但并不卑微。”
“他们是秦国的大英雄,是真正的秦国铿锵战士和铁骨男儿。”
“秦国现在的和平与富裕,秦国百姓现在能生活得安稳安康,就是他们这些人,用身上的血肉白骨,用不屈的意志,换来的。”
“作为秦国公子,你需要铭记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眼神涣散的两排人,精神都为之一震。
等他们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范雎放手,让赵政上前,赵政一步一回头,然后对着两排人,行了一个秦国国礼,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道:“仙人说,你们当受我一礼。”
“昂起头来,至少在我面前,你们有资格昂起你们的头颅。”
“你们是我秦国的勇士。”
不知道为何,眼睛开始朦胧。
无数日夜的屈辱,他们时常也幻想过,若有朝一日他们还能重返故国,他们的同袍,他们的家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现在,秦国的公子,坚定的告诉了他们。
眼睛中有了光,如同烈火在燃烧。
范雎也在仔细看着这些人,或许归秦的路上,这些人也将是最好的助力。
范雎虽然计划着让秦国人主动来接他们回秦,但归秦路上太多的未知,并非什么人都信得过。
而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这些深陷泥沼之人,现在最需要的其实仅仅是最简单的肯定和尊严。
有时候,尊严比生命更加重要。
范雎对褚长曲说道:“褚大人,还请给我一份这些人的名单,等我回秦之后,好让人加倍地给他们的家人发放体恤金,并根据他们的功劳让大王进行封赏。”
赵国人:“……”
在秦使面前责辱这些俘虏,本是为了羞辱秦国,怎么突然变成了,秦国士兵的悲壮刚烈,秦国朝堂对士兵的体恤和慰问?
看看那些俘虏,突然就有了精神似的。
褚长曲还没回答,旁边的赵将扈辄深深地看了一眼范雎,士为知己者死,秦国士兵骁勇,士气高昂远胜过六国,或许并非没有原因,说道:“使者见王,不得耽搁。”
范雎心道,没有拿到这些秦国士兵的名单,也无妨,正好给了他一个以后去见见这些士兵的理由。
继续前进,范雎温和地问道:“不知道这后面的路,还安排有什么节目没有?”
颇有一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范雎能依仗的,其实就是仗着赵国人不会杀他,前提是他本身拥有一样又一样赵国人迫切需要得到的东西。
欲望会让赵国人反过来保证他的安全。
不然就他刚才这一路上的得瑟,就足够赵人杀他好几次了。
国之利益面前,范雎这一人的性命,在赵人看来,的确微不足道。
赵人肯定懂得如何取舍。
扈辄,褚长曲等:“……”
进了宫殿,后面倒是没出其他意外。
赵王召见了一些近臣,还有一些是厚着脸皮来看热闹的,他们也想知道,这秦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没有人会信一个秦人真的会为赵国提供养马和强民之法。
也有人是来看这秦人是如何被五马分尸的,刚才殿外,分尸的马匹都已经准备好,在那里候着了,范雎还好奇地看了一眼,结果被告之是他等会的刑具,表情多少有些微妙。
赵国官员的表情颇为有些古怪,傲慢,鄙视,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有殿上传令的士卒大声道着:“秦国质子,秦国使臣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