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怒喝的语调何其陌生,又是何其熟悉。
沈灵雨微微一愣,也只是那微微一愣,然后她感觉到冲天的杀气袭向自己的后脑勺,沈灵雨猛然一跃,一脚踹翻想要逃跑的陈玉蓉,顺势一个回转将手中鱼肠剑划向袭击自己的那个人!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沈灵雨在一剑划到那人的手臂后迅速退出两步,定睛一看,站在自己对面的是十几个警察!
被划伤了手臂的那个人捂着自己的伤口,用阴狠狠的眼神瞪着沈灵雨。陈玉蓉如蒙大赦,这会儿飞也似的逃了,沈灵雨却没有余力去追。
“沈灵雨,你涉嫌谋杀贾英英与其助理张薇,刚才又企图杀害陈玉蓉,我现在就要把你依法逮捕!”
沈灵雨心中大呼不妙,是谁想出这样的招数,拿贾英英车祸的事情做文章,又让警察恰好赶在她要收拾陈玉蓉的时候出现?
是林淑文吗?
片刻之间心思千回百转,沈灵雨又想到了胖警官放在事务所里的那个人头,现在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纸扎的人头会害死她。
沈灵雨面上不动,微微垂下眼帘去调动灵魂力到双眼之间,她能感觉到,前来抓捕自己的这十几个警察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每一个警察的身上都有着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强大灵魂力。
沈灵雨没动,那些警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也没有动。夜色萧索,穿着制服的警察慢慢向沈灵雨靠近,她翕动了一下眼帘,可以看清这些警察肩头样式陌生的花。
还真是看得起她,调动了这么多特殊部门的警察来抓她一个人。
沈灵雨微微抬起头,斜着睨了一眼旁边楼上从狙击镜里盯着她的狙击手。
“真是有趣。”连沈灵雨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会儿她居然能够笑出来。
现在应该怎么办?逃跑吗?
她发现自己不能那样做,眼前这些警察抬起右手对准她,手里拿的却不是枪,而是激光笔。
偶尔从激光笔射出的光也没有对准她的眼睛,只是很有规律的一闪一闪。
沈灵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要她用烛瞳之力控制住其中一个人,这个人手上的光就会灭下去……
然后会发生什么?
在这些严阵以待的修者之间,沈灵雨不敢托大,即使成功避开了这些修者,也未必能够躲得开毒蛇一样瞄准她的狙击枪。她也想过先对付狙击手,可狙击手手上也有遵循某种规律,一闪一闪的激光笔。
“沈灵雨,放下手里的武器,双手抱头蹲到地上!”
随着轻轻的一声叹息,沈灵雨放下鱼肠剑,缓缓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
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学着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坏人蹲在地上,被人用手扣从背后束缚了双手,又被一副厚厚的眼罩遮住了眼睛。
失去光明之前,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从街另一边探着身子看过来的四儿……
她被戴上的不是普通的眼罩,被死死缚束了眼睛,口中叫着:“请温柔一点,不要把我的眼睛扯出皱纹。”听声音很轻松,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压抑。
戴上眼罩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压制在了灵台之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调动出来,她的脚步因此慢慢变沉,回到了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样子。
她被粗暴推搡着一路押解到事务所,这些本来不应该有资格进到事务所的人,因为她的同行顺利闯进了事务所的大门,黑暗之中沈灵雨能够听见这些人在事务所里不断翻找,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颗人头。
“沈灵雨,你因为之前与贾诚和贾兴文的过节,用替身之术杀掉贾英英的助理张薇,并控制张薇在死后与当时正在驾驶的贾英英撕打,导致车子冲出马路,贾英英头部受到重创。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沈灵雨竖起耳朵,听着这凶巴巴的声音,轻轻摇头:“要说的你们都说了。”
那道声音冷哼一声,指挥同行的人又推搡着把沈灵雨塞进警车,一路雄赳赳气昂昂,押着沈灵雨去她现在该去的地方。
车子没有开到老城的警察局,沈灵雨在黑暗之中感觉过了一个小时,中间经过平缓的路段,碾压过落叶,也经历过颠波,最后车子在一片寂静之中停下来。
有人过来拉开了车门,依旧是推搡着,把她送进更浓稠的黑暗中关押起来。
那一天沈灵雨听到的最后一道来自外界的声音,就是牢门上锁的声音。
有很结实的手铐把她可能不安分的双手铐在腹部,沈灵雨企图抬起手来掀开眼罩,却发现自己的手只能在腹腔前极为有限的范围内活动,再高一些就会被死死拉住,链子的另一头是另一把锁,锁住的是她的腰。除非她能够把自己的肋骨掰断,不然就只能这样忍受着黑暗,一直到外面有一双手把眼罩替她移走。
她在这里竖起耳朵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什么声音,只好放弃。
“真是无趣啊。”沈灵雨低声呢喃,摸索着找到那张被安排给自己的木板床,慢慢躺了下去。
她好久没有睡过这么硬的床了,在事务所时许砚娇惯着她,把床垫和被子都换成她最喜欢的,灰叔也娇惯着她,教过她怎样能够把床铺得很舒服。
沈灵雨倒在硬邦邦的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胡乱做了许多梦,每一个梦里都有林淑文哭着问她鬼王下落的声音,每一个梦里,她都要摇头不肯让林淑文知道真实答案。
因为睡得极不踏实,当有人走近屋子,她几乎是立刻就醒了。醒来之后懒得动,依旧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和小孩子赖床一样。
“你睡得着?”来人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问道。
沈灵雨没有理他。
那个人也不尴尬,依旧用机器一样冰冷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杀贾英英?”
沈灵雨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他的声音抛道脑后。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沈灵雨没有感受到那人的怒火,那人安静得像个死人,但是她不认为那人真的已经死去。
“我有很多时间,你想耗着那就耗下去,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有这样的好心情,在一张连稻草都没铺的木板床上睡一辈子。”
沈灵雨终于听够了这个人的声音,慢悠悠坐起来,问道:“你知道siri吗?”
黑暗之中,她可以感受到那个人的不解。
“你说这个做什么?”那人问。
“siri说起话来都比你有感情。”沈灵雨慢悠悠答道,因为看不见,也不用关心对面人脸上是什么颜色。
她以为这话会激怒对面的人,结果却没有,那人依旧是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问她:“你为什么对贾英英下手?”
沈灵雨在肚子前摆摆手,反而有些不耐烦:“是什么缘由你们都替我编排好了,也不必费尽心思再来问。你要是愿意费心思,那就麻烦你帮我买两盒补水面膜来,我要那个口水味的牌子。”
“放肆!”对面的人忽然发了火。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连苍蝇都飞不进的地方啦——”沈灵雨用气死活人的轻快语气答道。
“我的命握在你们手中,接下来怎样全凭你们心情了吧。来,给我剧透一下,我是会被锁在这里直到老死,还是被你们干掉?”
也不管对面人现在是怎么个想法,她自顾自说下去:“如果要把我关到老死,请定期给我送面膜来,如果要把我杀掉,那请在我的坟前种上一棵银杏树,我——”
“你真是个人吗?”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沈灵雨。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沈灵雨早发觉了他的存在,只是这会儿才肯开口说话。
“随便你喽,你说我是人是神是鬼,我都敢认。”
“牙尖嘴利,”机械音接过话头,“你以为到了这里你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既然你们认定了我谋杀贾英英,那我想出去的确是难了。”
“你就不想离开这里?”
沈灵雨只觉得莫名其妙,开口刚要说话,又意识到什么,撇了撇嘴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俎为何要和鱼肉说这些废话?”
对面又是一阵平静,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平静,性子沉不住的那个这会儿有发脾气的意思,被满嘴机械音的人拦住了,屋子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看资料你已经结婚了,结婚的对象名叫许砚,在失踪之前是酆城玄界的一位风云人物,他对你的感情令人艳羡……”说到这里机械音又停住了话头。
沈灵雨知道这是在打感情牌,利用许砚让她松口。
“不是说了嘛,”她依旧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要杀要剐麻烦剧个透,什么罪名什么动机全凭你们编排,反正我也没办法反抗。”
沈灵雨摸索着靠在墙边坐着,让自己表现得像条无所畏惧的咸鱼。
“说吧,你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机械音终于不再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