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让白文举说对了,如果沈琳变成恶鬼复仇,把沈灵雨推到她面前去,真的不会起什么作用。
那样做的结果无非是多死一个人。只是白家人不在乎这些,沈灵雨挡在最前面,反倒会给他们带来逃生的希望。
这让许砚心里很不爽,白文举还在絮絮叨叨,许砚抬起头来,不轻不重地打断了他:“招财密坛只能让将它建立起来的人平步青云,听你的说法,这密坛不是你建起来的?”
白文举正因为自己的话头被打断有些不开心,听到许砚这样问,心里又换了一种郁闷的方式:“不是,当然不是。”
神情沮丧的片刻,又稍稍有些恢复:“我没有得到密坛的好处,那是不是说女鬼要报复,也报复不到我的头上来?”
许砚凝视着他,久久的,最后摇了摇头。
“这种东西本就是拿一家人的命去搏的。”许砚的声音如同青烟飘散在这夏天的炎热之中。
外面的天沉下来,乌云密布,一丝风都没有,压得人心头发闷。
房间里的空调出了点问题,沈灵雨对着空调按了半天的遥控器都没有什么反应,只好打电话到前台报修。
许砚和沈灵雨倒没什么,白文举这会儿可遭了罪,人到中年总是难免发福,他又不是个勤于锻炼的人,身上的肉多了些,就扛不住热。
脑门上,脸上的汗珠用手帕擦了又擦,白文举索性把心里那种烦躁就发泄出来,恨恨地叹了一声:“说这些也不怕你们笑话,在白家,我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大哥二哥都比我强,只有我是个没出息的,建立招财密坛的事情自然不会同我商量。他们知道这密坛的好处,想必也是不肯把这份好处匀给我的,如果可以,他们连我这个弟弟都不会认……”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大概是在回忆以前自己受过的那些歧视。
许砚坐在一旁,默默等他从回忆中抽离。
沈灵雨又在摆弄遥控器,口中嘟囔:“怎么修空调的人还不来?”
过了好一会儿,白文举的眼睛才又明亮起来,他说:“我也不想和他们争些什么,有些东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我的确是没有做生意方面的天赋。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出息,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这些年我总是感激老爷子把我们留在白家的大宅子里,他说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像样,我也知道如果真的分家,凭我的能耐,出去之后只能带老婆孩子住一所逼仄的房子,和我见过的贫苦人家一样,坐公交车都舍不得钱……
没有想到我的命已经被人抵押到了阎王那里,我还傻呵呵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
凭空惊起一声雷,这道雷离他们很近,随之而来的闪电在一瞬间,把整间屋子照得过分明亮。
待到光度降回去,有一阵闷闷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呢,”沈灵雨放下手里摆弄的空调遥控器,劝慰道,“都说长兄如父,就算是你家老爷子一时想岔了,你哥哥也不该把你往火坑里推啊,好歹是亲兄弟啊!”
沈灵雨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白文举心中的压抑感更重了。
“亲兄弟?那值几个钱呀,别说是弟弟,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儿子舍了也可以!”
“什么?儿子舍了?您这话未免夸张了些……”
白文举扭过头,看到沈灵雨脸上微微的惊讶和不信,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口中念叨:“小姑娘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有多可怕。”
说着话,从衣袋中摸出一只手机,很快,在白家客厅里录下的那一段声音就从他的手机中被放出来。
许砚没有什么反应,沈灵雨也早知道了一切,偏要摆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脸上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大骂了几遍白老大还不如个畜生,才气呼呼走过来。
她拉着许砚的手,说:“这事儿咱们得管一管!”
许砚看着她,眼角浮起一丝暖意,温柔地问她:“你说管,那咱们就管一管。只是,白家除了咱们眼前的这位都是一条心的,这件事要怎么管?”
沈灵雨似乎被许砚的问题难倒了,回过头来朝满脸开心的白文举眨眨眼。
她的脸上只有无奈和茫然,看得白文举微微一叹——真是个有正义感的天真小姑娘。
但是他想错了,他很快就发现这一点,她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话:“你家老爷子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大哥的孩子吗?”
白文举心中一喜,但很快这份喜悦又被压下去。
他知道沈灵雨说这话什么意思,如果老爷子知道老大为了保命舍掉了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心生厌恶,家里其他人也会担心自己有被老大出卖那一天,但是……
“我不能把这份录音在老爷子面前放出来,老爷子在医院里昏迷着,等他醒过来,也许什么都凉了。”
沈灵雨心里说,这白文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父亲年岁已高,这会儿昏迷在医院里,他想的却是在老爷子醒来后把录音放出来,完全不顾老爷子的身体和心理状况,也不会考虑老爷子想听到这份录音后会不会气得直接丢了性命!
“我们可以让老爷子醒过来,只要你带我们去医院。”许砚说。
白文举有些迟疑,下意识咽口水,被喉咙传来的干痛感闹得整张脸皱起来。
沈灵雨笑嘻嘻的,倒了一杯凉白开给他,还说:“年轻不代表还没有实力,若不信,我可以给你露一手。”
听到这话,白文举端起手里纸杯抿了一口水,认真望着沈灵雨,沈灵雨一直保持着微笑,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笑笑:“小姑娘你打趣我。”
沈灵雨依旧笑着,看着他的手,仿佛他手上有一朵花。
白文举的手里当然没有花,只有盛满水的纸杯。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就看见自己手里的纸杯,纸杯竖起大大的冰块,握得久了,手里还有些凉。
“这……”
白文举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来的时候背是驼着的,状态差得就像是刚从医院里出来的病人。离开的时候却是精神抖擞,膝盖抬得很高,透露高高昂起,就像一只刚打了胜仗的公鸡!
见他的身影从电梯里消失,沈灵雨才回到房间,打开了空调。
“真顺利呀!”她说。
“没想到白文举这步棋那么好用,我在外面看见他焦头烂额的样子便凑过去假装路过,他一见到我就两眼发亮,一把拉住我的衣袖,非要我带他来见你一面!”
“白家人都是自私的,不彻底打破在他心中白老大和白老爷子的高大形象,他是舍不得把他们都放弃,自己逃命的。”许砚说。
沈灵雨撇撇嘴:“再舍不得,最后不也舍得了?如果没有那样的想法,又怎么会问出‘没有得到好处的人,是不是不会被女鬼报复’这样的话?”
许砚点点头:“我们只是推他一把。”
荔城的雨一下就是半天的时间,雨过之后又是令人心烦的闷热感。
沈灵雨和许砚出门置办了一些化装所需物品,两个人打扮了一通再出门,外貌与自己本来的样子只有五六分的相似了,看上去人至少有三十岁。
白文举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他们,黑色的宾利在接到人后没入夜色之中,一路朝医院飞驰。
白文举已经安排好了医院里的一切,他们今天晚上来要做的就是唤醒老爷子。为了不被阻止,他主动要求今天晚上留在这里看护老爷子,把其他白家人都支走了。
沈灵雨和许砚站在走廊拐角,目送着白家老太太和沈灵雨名义上的另一个堂哥离开,白文举出得门来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才朝他们招招手。
沈灵雨在心中已经发笑了,白文举完全不用这样防范,唤醒白老爷子对别人来说或许有些困难,但对她来说真是易如反掌,她只要掐两个手势,老爷子便会醒过来,还有谁会比她更了解自己施展的咒术?
沈灵雨只在心里那样想一想,面上依旧配合着,做出严谨防范的样子。
她从衣兜里摸出一堆符咒,捏在手中摇晃几下,口中念念有词,而后飞速将这些符咒贴了白老爷子一身。
在门口望风的白文举偶尔回过头来看一眼,见到白老爷子那一身符咒不由愣了愣,这会儿他才发现,施展符咒的人是沈灵雨。
“懂玄术的人不是你吗?”白文举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许砚。他显然并不知道,在酒店里时自己水杯里那一块冰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许砚笑肉不笑,道:“这种级别的唤醒术,她可以做得很好,怎么,你不信吗?”
白老三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信都要信呀!反正只是念念咒,又不是在老爷子身上扎针挖洞,让她试试又有什么!
他不认为眼前这个小丫头有什么本事,但很快他就感觉脸被自己的大巴掌打得生疼——躺在床上好几天没有声息的老爷子,居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