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将赵老板手机里面这几张照片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点点头,道:“好,我便和你到湘西走一趟。”
赵老板如释重负地笑了,从许砚手里把手机接过来,比比划划问他:“许老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定下来我订机票。”
“明早就走,赵老板觉得怎样?”
“那可好啊!”赵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带着笑,他又问:“您这边几个人?”
“就我一个。”许砚应道。
沈灵雨和景慕青交换了眼色,彼此的眼中倒映了一只眼睁睁看着烤鱼从嘴边溜走的可怜猫儿。景慕青说:“许砚,你忘记把我们算上了……”
许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你们两个后天开学,灰叔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他自己的事情。”
沈灵雨和景慕青面面相觑,哭作一团。
“开学啊——小青,我都忘记还有开学的事情了……”
“我也是!又要开学了……哎?沈灵雨,系里留的社会实践作业你写了吗?”
“没有啊,总不能写我假期跟鬼打了几架吧……你呢?”
哭声瞬间停止,事务所里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到。两人齐齐起身,去到读书区抽屉里翻出学校发的空白本子,打开电脑,上网搜索起别人的社会实践。沈灵雨比划着本子的厚度,瞬间觉得头痛。景慕青告诉她:“这玩意儿其实收上去也不一定会被看到,每年都是抽检,抽检到也不会仔细看内容。老师和学生都在走形式,只要写满了,从百度第一页扒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老板跑出去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回来了,告诉许砚:“明早七点的飞机,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许砚应下来,送走赵老板,回来看着在读书区忙活的沈灵雨和景慕青,和灰叔笑了几番。
沈灵雨和景慕青为了糊弄事儿,两个人就着如何减少工作量的问题讨论了一通,在本子上又是划线,又是排版,又是加大字号。纵使如此,他们两个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实践写完。
沈灵雨写得手酸软,抬都抬不起来,晚上吃饭时拿左手捏的勺子。灰叔晚上做的主菜是土豆烧牛肉和麻婆豆腐,熬了紫菜汤,凉菜是拌茄子。块儿不小的牛肉和土豆在勺子里有掉落的危险,豆腐在勺子里滑来滑去吃起来像耍杂技,拌茄子条儿都搅在一起,又不好拿勺子在盘子里乱挖。沈灵雨把紫菜汤喝了又喝,几乎把肺叶喝得飘起来。
许砚给她夹了菜到碗里,她拿勺子把碗里的菜切开了往嘴里送,发誓以后要学会用左手拿筷子。
她的右手一直没什么力气,直到许砚给她按了一通,才缓解了许多。
帮许砚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天没亮,许砚就离开事务所,和赵老板飞往湘西那边。走之前,他告诉她:“放心,如果有必要,我会让你过去。”
把许砚送走,沈灵雨在事务所呆了半天。中午回到学校宿舍,把捂了一个冬天的被子扛到阳台去晒上,把扯起来盖住被子的床单拿去洗了,又去班长那边把作业交上。第二天就是开学,沈灵雨去领了新学期的教材,回来歪倒在床上,心中空落落的。
这半年,她住事务所的时间,比住403宿舍要多很多。如今回来了,倒在自己的床上,感觉却像是倒在舍友的床上。
沈灵雨望着天花板,眨眨眼睛,摸出手机点开看看,没有许砚的消息。于是她又放下手机,在床上坐起来,眼珠儿定定地端详刚贴在门面上的课程表。
她正盘算着这学期的自由时间,手机忽然响了,吓得她从床上弹起来,撞上头顶的床板。
沈灵雨“哎呦”一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说了声:“你好?”
那边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沈灵雨,有没有时间出来谈点事情?”
沈灵雨哑了哑口,道:“是徐公子啊,你有事找许砚说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徐公子说:“出来吧,我在你宿舍楼下。”
沈灵雨:“……”
穿好外套,提着包快步溜到楼下,徐公子果然在这里,穿了件米色的长外套,很有质感的围脖搭在脖子上。他笑眯眯的,跟她说:“走吧,我知道一家西餐厅的牛排不错。”
许砚说过,当徐公子莫名其妙开始笑的时候,记得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然而现在,沈灵雨跑不掉。许砚才走半天多,沈灵雨就禁不住思念他——事实上,他还没走的时候,她就开始想他,只不过这会儿相思病犯得分外厉害。有他在,她面对这阴险阴险的徐公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心惊肉跳。
在咖啡馆里坐定,沈灵雨感觉自己的后脊绷得比钢板还硬。他们到底没有去吃牛排,沈灵雨担心到时候自己手上力气掌握不好,把自己一起切了。叫了两杯咖啡和两份甜品之后,徐公子问:“许砚去了湘西?”
沈灵雨应了声,反问:“你从事务所那边过来的?”
徐公子不经意摇了一下头,转移开话题:“《素心神录》的事情,想好了没有?”
沈灵雨垂着头,眼皮跳了一下,听到这部典籍的名称,第一反应是徐公子知道她受到传承的事情了。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徐公子并不知道她在黑山的经历,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之前有跟她提过,要教她修炼《素心神录》中的玄术。
从徐公子第一次在事务所出现开始,许砚就告诉她,离徐公子远一点。甚至,他告诉她,如果徐公子为难她,就把他当挡箭牌推出去。
眼前这个人生得清癯儒雅,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但他的那双微带苦意的眼睛里,总是藏着算计。
许砚的警告和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告诉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和徐公子扯上关系。但对力量的渴望,和封在《素心神录》下卷中可以补全景慕青残魂的方法,又让她有些心动。左右纠结,迟迟下不了决定。
她这一迟疑,徐公子便看破了她的心思。
“《素心神录》中的确是有补全残魂的方法,而且,”他顿了顿,“学会这部典籍中的玄术,可以修复酆城毁掉的三条脉络。”
这句话落地,沈灵雨惊得差点撒了手里的咖啡!《素心神录》真是神写下的记录啊?景慕青的残魂郁溪桥和许砚都没办法补全,《素心神录》里就有办法。酆城毁掉的脉络大家都想不到修复的法子,《素心神录》里也有。
下卷的东西目前她看不到,难不成里面记载的都是些逆天的内容?有或者……
“书里的玄术你都学会了吗?”
徐公子一点头:“当然。”
“那,你去把酆城毁掉的脉络修复了,不就结了?”
“我不去。”
“哦,”沈灵雨若有所思,“那,蛇骨女说的那个,在幕后指使她毁掉酆城命脉的逆天狂人,该不会就是你?”
淡定地看着徐公子被咖啡烫到舌头,拿手往嘴巴里扇着凉气,她继续说:“你只否认了新城和青野宸一那边没有做这件事,但你没有把自己也摘出去。如果《素心神录》之中有修复脉络的方法,为什么你非要等到许砚离开老城,才肯说出来?”
徐公子问老板娘要来冰块,含了一块在嘴里,很无奈地说她:“这挑刺儿噎人的本事,跟许砚学的吧?我有点期待,看看将来你们两个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沈灵雨没想到他会接这么一句,瞬间红了脸,脑子里一片糊涂。
手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沈灵雨打开了,看见许砚发来的消息,说他已经到了湘西,今晚置办好了明天一早进山。
捏着手机想了又想,沈灵雨决定还是先不要把徐公子来找她的事情告诉许砚,免得他分心,陷入危险。
徐公子说:“你想要等许砚回来,也是可以的……他跟赵老板去湘西,是要做什么?”
沈灵雨心念一动,原来徐公子不知道许砚干什么去了。他不知道,她也就别告诉他了,和烛瞳有关的事情,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赵老板遇上点麻烦,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这马上开学了,只顾上补作业了。”
徐公子微微点头:“《素心神录》下卷的一节,配上烛瞳和黑曼陀罗,就可以修复酆城毁掉的脉络。”
指使蛇骨女毁掉酆城脉络的,就是你没错吧!其实你是知道许砚去湘西做什么的吧!
沈灵雨暗暗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酆城的脉络真是徐公子毁掉的,那这个人也太恐怖了,他几乎是在胁迫她修炼《素心神录》,为的到底是什么?这个活了两千年的妖怪,到底在她的人生路上挖下了多少个坑?
她想不下去。苏弥月的灵魂转世成为徐公子家族的后人,徐公子本人又和与苏弥月相识的许砚有关系。沈灵雨的降生,本身就像是个阴谋。沈灵雨摸摸胳膊,只想糊弄过徐公子,然后赶紧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