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斗篷那家伙,准是瞥见许砚打完电话,往沈灵雨这边走,才忽然对她下手伺机逃脱。刚才那一下真是够黑,沈灵雨在凉亭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仍旧觉得脖子疼。
阳光正盛,不一会儿,凉亭这边便坐满了歇脚纳凉的人。有好几个好奇心重的,歪身的歪身,扭头的扭头,眼睛不错珠儿地瞧着许砚给沈灵雨按揉脖子。他们跟着看也属正常,一个长得相当不错的小伙子给一个容貌上乘的女孩子按揉脖子,也可以算得上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有好心的,问沈灵雨:“小姑娘,落枕啦?”
沈灵雨礼貌地否认,哭笑不得。
她心里一直想着黑斗篷跑远时的样子。大白天出现在人群之中,黑斗篷并没有穿他标志性的斗篷,而是选择套上毫不起眼的宽大橙t恤,和同样宽大的黑长裤,又戴了一顶红色的旅行团配发鸭舌帽来掩饰自己。
以前黑斗篷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全部罩在他的斗篷里,别说是看着哪里别扭,就连他到底是男是女,沈灵雨都不敢断言。她刚才与他近距离接触,他与她说话时气息分明是从她颅顶下来的。她的身高有一米六八,他比她高出一截,少算也有一米七五了。从他跑开时的姿态,她可以断定,黑斗篷就是个男人。
可她就觉得哪里不对,黑斗篷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许砚轻轻按揉着她被黑斗篷狠狠砸过的脖子,问她:“感觉可好些?”
沈灵雨左右扭一扭脖子,朝许砚点点头。看过去的时候,沈灵雨下意识瞥了眼许砚的手。就这一瞥,让沈灵雨想出了黑斗篷的怪异之处。她一把拉住许砚的手臂,左左右右,看得许砚发毛。
“黑斗篷的胳膊,比较短。”
她沉默了半天,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换回的自然是许砚的一脸茫然。他身高近一米九,手臂比那身高不足一米八的黑斗篷长,有什么问题吗?
左右看看,这边人太多,不适合说话。沈灵雨跳起来拉着许砚一路小跑,另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激动地跟他说:“我就觉得那家伙哪里别扭,他的腿长都快赶上一米八的人了,手臂却很短,短得很夸张。他逃走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短手恐龙在跑!许砚,你说他这算不算残疾?如果算,我们以后锁定他的难度就小了很多……”
许砚想了下,道:“这倒是个很不错的发现,黑斗篷身体其他位置失调厉害吗?穿的什么袖子的上衣?什么样子的裤子?”
沈灵雨想了又想,只道黑斗篷穿的短袖体恤,宽松长裤,其他地方长得都像常人,只有胳膊短得厉害。
“那不算残疾。”许砚细细思索着,摇摇头。
沈灵雨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气,默默等他说下去。
“黑斗篷残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给自己加了内增高的可能性倒是很大,”许砚比划着给沈灵雨解释,“在裤管里加双连着鞋子的高跷,你看到他的时候,不是见他穿了条很宽松的裤子吗?”
“人的身材失调,通常表现在躯干与四肢的比例失调——腿短脊椎长,而脊椎长通常体现在腰过长或者脖子过长。还有一种是手脚修长,腰或者脖子却很短,这两种情况多发在矮个子之间,属于身高限制了发挥空间。但是,我从来没听过说肢体正常发育,生了双大长腿,手臂却短到在几米外都能看出失调来的。”
许砚笑笑,道:“黑斗篷踩着高跷,不过是为了伪装自己。之前我们见过他很多次,就算是站的远些,对他的身高估量也不至于差太多。身高数据落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在我们国家男性中间是很普遍的。黑斗篷要通过夸张的伪装才能够到这个标准,说明他的个子其实很矮。站在你身后胁迫你时依然要做伪装,那他比你矮了可不止是两三厘米……你确定黑斗篷不是女人?”
“是男人,”沈灵雨回忆着那时黑斗篷的背影,“姿态就是个男人的姿态,如果是女人,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还是身高一米七五的大长腿,不是很容易被人注目吗?而且,如果是个女人,做伪装也不要让自己天天踩高跷啊,对于身高这种东西,还是男人执念更深吧。”
许砚想想,笑着说她讲得有些道理。笑罢,他又接着上面的推论说下去:“如果黑斗篷以自己本来高度出现在你面前,与你说话时,声音比你耳朵低很多,那他伪饰自己身高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你发现。
黑斗篷伪装穿帮的原因,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这次过来,如果穿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会有被我们发现的危险,所以不得已而为之。第二种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手臂与腿长比例的问题。”
沈灵雨仔细听下来,应着:“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他说他来只是为了跟我说声‘谢谢’。道谢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而且他看见你回来,溜得比兔子还快,前来挑衅显摆自己本事的可能性,基本可以说是没有。”
这下,他们距离那个神秘黑斗篷的真实身份,又近了一步。
快到午饭时间,沈灵雨与许砚散着步往素斋馆去。沈灵雨想起黑斗篷的话,忍不住抬头问了许砚一句:“认识你这么久了,没听你提过你的家人呢?”
听她这么问,许砚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才苦笑着说:“许家是玄术世家,在我五岁那年,我的父亲在一场行动中意外去世。母亲伤心过度,回来之后熬了两个月,也随着去了。说起来,我连他们长得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沈灵雨哽着喉咙,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一句:“对、对不起……”她很后悔,后悔到恨不能回到一分钟之前,把那个打算问许砚身世的那个她掐死过去。同时,她也很想掐死黑斗篷,他居然提醒她来问许砚这种问题,居心不良啊!
这样一想,沈灵雨便忘记了问许砚,他和当年那位救了她性命,戴着墨镜留着胡子茬的高人是什么关系。
许砚侧过头,笑着伸出手在她的眉心一点。若有似无的痒感顺着沈灵雨的眉心传下去,感觉很好。
“没事,”他说,“你我相识这么久,没有给你说我的家庭状况,是我疏忽了。”
沈灵雨闻言,微微放宽了心,却又听得他那边话锋一转。
“只是……有些事情,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认真地看着她,道,“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你就是你,你是沈灵雨,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你也一定要清楚。”
“啊?”沈灵雨愣在原地,对着许砚的背影眨眨眼,他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汉语发音,连在一起为什么她就听不懂了?
“喂,许砚,”沈灵雨快步跟上去,“你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啊?你自己发明的禅语吗?”
许砚在前面摆摆手,大步向前,沈灵雨跟上去,磨磨叽叽让他把话说白一些,许砚只微笑着不肯。直到在素斋馆里吃上了好吃的饭菜,沈灵雨才安静下来,待到她把自己的肚子填得饱饱的,许砚给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也被她忘掉七八分了。
这一天下来,沈灵雨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吃完素斋,在佛寺里祈过福,他们又转出去,把网络上有名的小店吃了一遍。
她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和许砚一起吃过的东西。有酸鱼汤,钵钵鸡,猪肚包鸡,猪脚饭……晚上的时候,他们还去海边,吃了荔枝木烤鸡。
沈灵雨捏捏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早晚会胖死,胖,并有口福。其实做一只有口福的小猪没什么不好。
沈灵雨翻了个身,晚上带着对美食的回味进入梦乡,早上又带着对这边风景的留恋醒来。
他们的旅行结束了,航班定下是今天,一早,沈灵雨和许砚去到机场提了在免税店买的东西。他们原本的行李很少,只有必要的换洗衣物,和许砚买的当地特产水果。提了在免税店买的商品,沈灵雨和许砚的身边立即热闹起来,二人这才有了游客的样子。
对于许砚那柄秦剑的托运,沈灵雨一直很好奇——一柄剑放在大提琴盒子里托运,是不是很可疑啊?
她想了好多许砚能够把剑从老城那边带过来的原因,有许砚与机场高层有关系,有许砚可以使出障眼法,让安检工作人员以为这是个别的什么无害的东西。偏偏没有一种,是许砚一本正经地向机场出示一张文玩收藏证明。
拿来砍人的文玩?
思及此处,沈灵雨低下头抿了好几次嘴巴,才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归程,又是漫长的长途旅程,他们在转机时换上了冬装。沈灵雨打了个哆嗦,这才从旅行的美好记忆中回过神来。
回到老城之后,拜托郁溪桥将留在她身上的那缕蒲鱬情思取出来,才真正放心下来,准备过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