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终究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只看一眼就好,墨朔这样对自己说着。
他先闭上眼,再转过头,那个瞬间漫长地仿佛有上千年。
第91章 距离宫门3441步
墨朔缓缓转过头。
没有任何异响,也没有任何臭味。
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身后的世界模糊成了一片,暂时没看到什么怪物,只有成片的芦苇荡,随风如海浪般翻滚。
他壮着胆子睁开眼。
真的除了芦苇外,什么都没有。
哦,还有身旁的一根树干。
不知为何,就这样被插在芦苇荡中,上面没有生长任何枝叶,光秃秃的只有一根杆子。
墨朔顺着树干,抬起头往上看。
白衣仙君背靠树干,贴在上面,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俯视他们。
再美丽的人,用这个死亡视角看去,也觉得恐怖。
墨朔匆匆扫了一眼,赶紧别开视线。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仙君衣袂的下摆正好在墨朔的头顶,让他忍不住心惊胆战。
若是现在对他们发起攻击,逃都逃不远。
他抖着手抱起邬云双,想着快点离开。
不过很快发现,仙君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无生命的稻草人。
可是为什么?
刚才在他们身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神明会没了生命?
墨朔忍不住好奇心,又仰头去看。
仙君的表情显得非常惊悚,像是受到剧烈的冲击。
黑洞洞的眼眶中,眼球已经掉落出来,只有几根血丝牵连着,眼球夸张地“炸裂”了,如花般灿烂。
嘴巴张开着,成了o形。
原本肤色就白,是那种冰冷的月白色,现在则是惨白,有种快要消失的透明感。
祂的身体成了怪物的集合——毫无逻辑地长满了触手、口器、眼球,有种被侵蚀,崩坏的感觉。
亦男亦女,美貌无双的神明,祂的脸庞埋在这些异形中间,依旧很美,诡异之美。
不知为何,墨朔觉得祂应该是被吓死的,身体因此受惊,产生了异变。
他不想去思考,神明究竟看到了什么。
在梦中,他曾经经历过一次,那种恐惧到呕吐出自己心脏的感觉。
墨朔转回头。
他想起梦中,宋忠给他的警告,不可视不可听不可察。
于是不再去看,不再去听,不再去想。
他抱起邬云双。
她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像是怕冷的小猫,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
“我不会杀朔哥哥的,绝对不会……”她不停地喃喃着,毫无逻辑,“你们别想骗我,快把朔哥哥吐出来……”
或许她还在自己的幻觉中,与神明做最后的抗争。
看来是自己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喜欢。
墨朔嘴角浮现出笑意,帮她把凌乱的碎发整理好,结果摸到她的额头滚烫。
“发烧了?”扬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他蹙紧眉头。
刚才在幻觉中时,他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烧呢?
墨朔推了推怀里的人,着急地问:“又又,现在哪里难受吗?”
“我好晕。”她睁开眼,撑着墨朔的胸膛,努力直起身体,可是整个人都在左摇右晃,脑袋转圈。
“笨蛋,你发烧了。”墨朔怕她从怀里栽出去,连忙揽住她。
“笨蛋是什么蛋?”邬云双仰起头,脸上露出傻笑,“朔哥哥,你怎么有三个呀,不对是四个,太好了,有四个朔哥哥陪我玩。”
古代没有体温计,也不知道邬云双现在到底多少度,不过她都烧花眼了,恐怕是高烧。
得尽快找个地方休息,然后给她降烧。
可是后宫实在是太大了,墨朔只知道他们现在大概是在佛堂附近,周围应该也有宫殿,但是不知道是哪个,距离有多远。
而且三更半夜的,可视范围实在有限。
还好左转右转,终于从这片芦苇荡中走出来。
实际这里不过是佛堂的小花园,面积并不大,只是在幻觉的作用下显得无边无际。
离开佛堂后,没走多远,墨朔便找到了一处低矮的房屋。
这里应该是宫女或是太监守夜的临时房间,此时没有人。
房内非常简陋,地上是青砖石,里边只有一张榻,铺着碎花床铺,旁边还有水盆之类的生活用具,至少能用。
墨朔连忙将邬云双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褥。
她高烧不止,明明身上都快烧得冒烟了,却不住地嚷着好冷,只好用被子紧紧裹住她。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墨朔伸出手摸在她的头顶,还是好烫。
“好冷,而且好疼。”邬云双贴上来,蹭了蹭他的手。
她很少哭,可是这次真的太难受了,眼泪控制不住,沾湿了墨朔的手。
他抬起手用力将她的眼泪擦掉,心里着急,看她哭更急,“哭什么?哭了就不疼,不发烧了么?”
“朔哥哥好凶。”邬云双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整个人埋进被子。
他不让她哭,她偏要!
“好疼啊,我的骨头要断掉了,而且好冷,怎么会这么冷。”
邬云双在被子里环住自己的腿,缩成一团,将被子撑起成小丘,抖如筛糠。
就算隔着被子,也挡不住她哽咽的哭声,甚至哭得太厉害,开始打嗝。
墨朔叹了口气,尽量放柔声音哄,“又又,别哭了。”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站在塌前不知怎么办。
以前自己感冒发烧时,父母是怎么照顾自己来着?
他们都忙于工作,通常会买了药,给墨朔留一杯温水压着说明书,偶尔中途打电话问问他的体温。
很明显,这样现代化的照顾方式不适合此时。
墨朔只得再去回忆自己更小的时候,在乡下生病被爷爷奶奶照顾的经历,可惜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看过的卡通片有物理降温的情节,用塑料袋包着冰块放在头顶之类的。
眼下这个方法是最可行的。
墨朔转头去找,可惜房间里有水盆,门外有水井,偏偏没有帕子。
床上也只有褥子和铺盖,正包着邬云双,供她温暖,更不可能拆下来。
迫不得已,他将身上脏兮兮的外袍脱了,这件衣服上黏着血污,实在不适合。
他又将还算干净的里衣脱下来,在冰冷的寒夜中赤着上身,打了井水盛在水盆中,将里衣撕开,当做帕子浸透了。
墨朔坐在床边,拍了拍“小山丘”。
“我讨厌朔哥哥!”邬云双边哭边哼了一声。
墨朔只好揪着被角打算掀开,可是被邬云双死死捏着,像是乌龟壳般难以撬动。
“不要任性,发烧很严重的,烧坏脑子了怎么办?”墨朔努力压着脾气,好言好语劝着。
“反正你本来就觉得我是那个什么蛋吧?你嫌弃我傻,别以为我不知道!”
啧,真是难哄。
墨朔现在着急,没有多余的情绪去安抚她。
两个人怄着气,都不再说话,就抢被角。
最后自然是墨朔胜了,邬云双现在烧得迷迷糊糊,全身都酸软无力。
他猛地掀开被子,邬云双的头发早就在被子里蹭乱了,一头秀发散在脑后,像是流淌的瀑布。
小脸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被子里憋的,泛着红晕,连鼻尖都是粉色的。
眼睛雾蒙蒙的一片,脸上还挂着泪。
平时骄纵任性,像个横冲直撞的小动物,此时是最脆弱的状态,因为生病收起了所有戾气,柔软的一团,像是糯叽叽的芝麻汤圆。
墨朔最喜欢吃汤圆。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邬云双抬眼看到他裸着上半身,虽然不是头一回见,还是咬着唇骂他,“朔哥哥不要脸,不穿衣服……”
她的话没说完,墨朔便将里衣做成的帕子按在了她额头上。
“闭嘴,还不是为了给你降温。”他嘴上可凶,可嫌弃,但是手里捏着帕子轻轻地帮她沾去额上、脸上的汗珠。
“你做什么呀,我不要擦脸。”邬云双转着脸,躲避帕子,“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