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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舍为通铺,多挤几人也不成问题,唯有课桌椅不够,有的都坐到了行道上。
  因有女弟子,有一间课室立了几扇屏风,男女隔着屏风而坐。
  人数众多,吵吵嚷嚷的,着实不像一个课堂。
  虞滢提着一个篮子从外入了课室。
  课室有一瞬间安静,众人盯着她瞧了片刻后,随即又开始肆无忌惮的谈论。
  虞滢抽签抽到的是年纪最小的班,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左右。年纪最小,不足十二岁的那四个全是永熹堂的弟子。
  女弟子也都在这个课室。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坐不安定且狗都嫌的年纪。
  这一课室,有八十余人,安静的只有伏安几个和女弟子。
  不过是片刻,虞滢便觉得有上百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的叫唤。
  她什么都不说,静坐在上方,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所有人,偶尔提笔在册上记一记。
  她太镇定太安静了,那眼神瞧得底下半大不小的少年,心里头不免有些忌惮。
  被她瞧了一眼,然后再低头写上几笔,也不知她在些什么,总觉背脊觉得有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
  总觉得,这女先生看着文文静静的,却是不好惹,好似在憋着什么坏。
  别不是记下他们的名字,然后再寻到他们父母那处告状吧?
  她这什么都不教,可是打算让他们通通不及格,赶出书院去?
  他们大多数虽都不是自愿来,而是家里逼着来的,可被赶出书院去多没面子!
  一刻,两刻,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虞滢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课室说话的人渐渐少了,快到课休之时才安静下来。
  见他们安静了,虞滢把乱写乱涂的册子阖了起来,面色清冷的开了口:“我是豫章医塾书院院长,唤我余先生便可。这三日由我来教你们止血与缝合之术,我只教一遍,学不好,不想学我都不管,但只有一点,莫要打扰我教学。”
  “学不好,不想学,难不成你想把我们赶出课室不成?你的课要是没意思,让人昏昏欲睡,难不成还怪我们不认真?”
  “要是课都上不好,还不如回去相夫教子呢!”
  此言一出,便有少年跟着哄笑。
  虞滢的那几个弟子,各个都握着拳头黑了脸,若不是今日一早馆长嘱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其他人起争执,他们早撸起袖子打起来了。
  一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刺头,说话的人无外乎就是这个刺头。
  对于这种刺头,硬来是不行的,唯有彻底碾压他们,打击他们的自信,方能他们心服口服。
  起哄的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身上衣裳不算华贵,但也不差,家境良好,不愁吃穿,甚至有余钱让他享乐。
  虞滢大致了解过有些底子的学生,这个学生父亲是做军医的。
  虞滢看向起哄的少年,缓缓启口:“卫墉。”
  名字一出,那少年愣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么多人,女先生还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愣了一瞬,随即抬起下颚:“喊我作甚?”
  一副喊爷作甚的大爷表情,着实让人不喜。
  虞滢:“你父亲为军中军医,想来你也学过一些缝合之术,是不是?”
  “学过又如何?”
  “你上前坐到前头来。”虞滢看向前座的人:“罗程你先与他换一个位置。”
  罗程起身挤到了叫卫墉少年的身旁,卫墉思索了一下,大摇大摆地走上前。
  他从行道走过,其他人主动给他让道。
  虞滢看向一旁的女弟子:“姑娘家便莫瞧了。”
  一上来,她不打算让她们瞧这么重口的。
  她把篮子掀开,取出一个陶罐,盖子一打开,便隐隐散发出腥臭味。
  “此为豕腸,在上剪一刀,你来缝合一试,若能在两刻内缝合好,三日后你不用考试,直接留下。”
  卫墉捂着鼻子,嫌弃道:“豕腸滑腻,从未听说用豕腸联系缝合,你这摆明是为难人!”
  虞滢看向伏安:“伏安,你能做得到吗?”
  伏安站起,重重点头:“能!”
  虞滢看回卫墉:“比你小几岁的都可能做到,你却做不到,不知是你学艺不精,还是卫军医未曾用教你?”
  “放屁!”卫墉指向伏安:“你没有那本事就别信口开河!”
  伏安没有卫墉高,但胸脯一挺:“我才没信口开河,你若不信,我便与你比一比,输了喊赢做爷爷,如何?!”
  十来岁的少年最禁不住激,卫墉一怒:“比就比,谁怕谁!”
  一旁还没来得及阻止的虞滢:“……”
  她早知会遇上刺头,故而让伏安配合激将法激一激今日冒尖的刺头,可没让他们比试输的喊爷爷……
  要是输了喊爷爷,让家中长辈知晓了,还不得一顿揍!
  第173章 一百七十三
  课室人多, 豕腸腥臭,若在课室缝合,一时满室都是气味, 下一堂课就不用上了。
  虞滢便让他们在外头回廊来比试。
  两短半手臂长的豕腸,放置在铺着布的托盘中,陈副手取来了两个先前他们自己用的医箱,还用一套虞滢另外交代找来的直针绣花针。
  卫墉疑惑地看了眼那两个医箱里边杂七杂八的物件,最后果断的选择了绣花针。
  课休的钟声在此时敲响,不一会,其他两个课室的学生都出来了, 看到廊下聚集一群人, 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这么多人挤在一块, 都看不清楚里边是什么情况。
  从课室中出来的郭柳二人相视了一眼后, 也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自古百姓对先生是打心底敬畏的,见二位先生过来, 众人都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两人走到了前头, 不禁蹙起眉头。
  这才第一天上课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往后可还能安生?
  虞滢坐在弟子搬出来的凳子上, 没有在意围观的人, 开口提出要求:“把两端断口处缝合在一起, 不限时间,就看缝合的效果。”
  卫墉抬头看她:“不可以找帮手?”
  虞滢面色浅淡:“想喊谁帮忙都行。”
  卫墉立即朝着同门的两个师兄看了眼,两个师兄会意纷纷上前, 一左一右。
  帮手来了, 卫墉得意地看了一旁的伏安, 却发现他竟然没有要帮手,只拿了一个医箱, 从中拿出了一根弯针,然后穿上乳白色的线。
  针线弄好后,又拿起了两个像剪子的镊子来捯饬托盘上的豕腸。
  到底是年纪小,天外头天,人外有人还体会不透彻,看到如此繁琐的过程,只轻嗤一声“花里胡哨”。
  两个同门师兄帮忙把那豕腸摆弄好,观察了一下镊子后,看了眼旁边的伏安,见他用镊子把豕腸夹了起来,也拿起镊子夹起豕腸,方便卫墉缝合。
  卫墉这边需得两个人帮忙,伏安却是不用,让卫墉莫名不爽快。
  虽不爽快,但还是暗暗收回注意力,专注自己这边的缝合。
  以前只用猪肉练习缝合,而且也只有寥寥数次,根本算不得熟练,更是从没有用豕腸做过缝合。
  第一次给豕腸做缝合,忽然有些无从下手。
  看了眼身旁比自己年纪小的伏安却是已经开始动手了。
  两端黏糊糊的肠子缝合在一块,直针下针难,从里头返针出来更难。而弯针从上段豕腸扎针进去,针头就从底下那段豕腸出来了,再用镊子一拉,便缝合了一针,很是顺畅。
  他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直针,再看了眼医箱中的弯针,却不想中途换针,让别人看笑话。
  大多人都是没有接触过医学和缝合的,面对这种比试,更多的是好奇。
  接触过医学和缝合的,但都没有见过谁用豕腸来做练习的,而且伏安用来缝合的物件更是从未见过。
  时间流逝,本该到了上课的时辰,却是没有一个人有离开的意思。
  众人很有默契,连呼吸都是徐缓的,便是半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周围静得好似只有比试的两人一般。
  不到小半个时辰,伏安便把手中的物什都放到了一旁:“我缝合好了。”
  另一旁的卫墉却是满额汗水,拿针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过只是小小的一段豕腸,怎么就这么难,这么就这么难?!
  虞滢并没有喊停,而是等卫墉缝合好。
  众人只需看一眼伏安缝合好的,再看一眼卫墉那缝合的效果,就知道谁胜谁赢了。
  伏安缝合整齐,而卫墉缝合得歪七扭八,不像是给豕腸缝合,倒像是在虐待豕腸,惨不忍睹。
  卫墉收了针,暼了一眼伏安面前的托盘,只看了一眼就咬牙别开了视线。
  不用多言,胜负已分。
  卫墉闭上眼睛,握着拳头半晌才下定决心转头看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伏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输了,愿赌服输……”
  “等等!”伏安打断了他。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伏安。
  伏安抬头挺胸看向卫墉,道:“我胜之不武。”
  卫墉一愣,又听他说:“我第一回用豕腸做缝合的时候,也是缝合成你这个样子,我练了不下十遍才有今日的成效,所以是我胜之不武,今日的比试不算。”
  伏安说罢,看向了自己的小婶。
  虞滢对他点了点头,淡淡一笑。
  伏安伏宁识文断字,为人处世皆是由伏危来教导,现在瞧一瞧,还真能从他的身上瞧出几分伏危的影子来。
  卫墉梗着脖子道:“输了就是输了,小爷我愿赌服输,方才说好的,要喊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