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雪麓狐疑,你没和我玩文字游戏吧?
他试图从面容冷峻的男人脸上找到虚伪或别的什么,可没能成功。
相反,他接收到了认真、温柔,每一句话都像在说世界上最坚定的誓言。
暗金色的眼专注看人时,仿佛缀着整个宇宙的星河,而现在里面只有茫然的雪麓的倒影。
霍律行继续劝导他:我跟着你不无好处。只要我在这个副本里,监察组的其他人就不会来,你便可以安心的行动了。再者,我实力高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便听雪麓抑制不住的欢呼:早说啊我去!okkk,你跟吧,想怎么跟就怎么跟!不买辅助宝石也让你跟!
他抬手和551记了个掌,得意洋洋的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耀武扬威的转了个笔花。
进副本前,他就潜心收集霍律行的违法证据,俗话说得好,打不过的人就让他加入,只要他手中关于霍律行的黑料够多,他就不信霍律行能撕破脸抓他。
我可录下来了啊!清清楚楚,一个字没漏!他面上一改惶恐,裂出一个坏笑,你说了,这个副本你不对我动手,而且其他监察组也不来,让我安心行动。哼哼,说出这种背叛组织的话,你要是抓我,我就公布到空间里去,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小npc骄傲的挺着小胸膛,像霍律行不在场一样,大声和自己的毛绒□□统盘算起如何搞事。
明明霍律行该生气自己被算计的,可他只是无奈的笑笑,靠在墙上这小坏蛋,真以为掌握了他的违法证据,十九层就有人能骑在他头上?
他宠溺的望着活力十足的小朋友,还支起一个隔音道具,好让雪麓的大声密谋不被其他人听到。
小坏蛋反复无常,还一肚子坏水,可霍律行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守着他,不让他被监察组其他人抓了。
心头一重大事落下,雪麓可算长舒一口气。
他心情好了,对霍律行的看法也改观了。
男人高大、英俊,对他一直温柔而包容,实力深不可测,权限更是大到没边。这样一种ssr品质的大佬可谓可遇不可求,若非二人从初见就处于对立面,雪麓早就不顾一切的抱大腿了。
现在,霍律行承诺不抓他,还承诺保护他不被别人抓,雪麓的警戒心消失,想到之前自己不太礼貌的所作所为,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看着身旁挺拔而冷峻的男人,小声地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霍律行随手摸摸他的头顶的软毛:没事儿。
达成同盟,放下成见,二人交流起手中的情报。
霍律行说,他的身份权限大,可以调动大部分医院职工土著,但杀人规则也不强:当玩家杀害土著超过5人时,可以将玩家击杀。
雪麓则简单的说了自己桌上的路易斯乔安的病历:我怀疑医院里在研究病毒,或者搞人体试验。你那有线索吗?
霍律行摇头:我是脑外科专家,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我的手术。我查看了近几天的病例,没异常。
他继续说道:找到你之前,我还遇到了另外四个npc:二楼儿科的大夫,玛蒂尔达惠特森;点滴室吊水的12岁小女孩玫玫;我科室来复诊的脑癌病人薇薇安珍,以及她的陪护家属,男朋友当山秀则。他们四人暂时两两行动,调查相应楼层的线索。
脑外科?雪麓问,我记得手术科室都在b栋?
霍律行解释道:刚入副本时,我和薇薇安、当山都在教堂前小广场,想着来找你,便一路摸索了a栋,还没去过脑外科所在的b栋。
你运气真好,雪麓说,我醒来的地方是我的办公室,其他人都是玩家。
交流情报间,一声爆破般的巨声响起,随即是一片尖叫,好像来自一楼走廊尽头的点滴室。
有东西爆炸了?周围人群窃窃私语,进水短路了?总不能是打雷吧!
二人对视一眼,朝尖叫方向大步冲去,还未拐过走廊,变故再次突生。
地震了。
雪麓没站稳时,还以为是脚打滑,霍律行眼疾手快把他揽住了。
天花板的瓷砖摩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地面振动幅度越来越大,随即是肉眼可见的振幅。
走廊两边的长椅咯吱咯吱的反复砸在墙上,世界好像被孩童在手中抛来抛去。墙上挂着的宣传海报啪的摔碎一地,办公室门牌歪了,椅子、饮水机砸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好,稀碎物品太多,霍律行一把裹住雪麓,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冲回大厅,在空阔的地方坐下。
一时间,人群混乱无比,孩童的哭叫和人们恐慌的呼叫此起彼伏。保安大声吼叫着维持秩序,可自己的声音也带了颤抖。几个小护士抱作一团,躲在护士站柜台后面。
在这些人之间,有演戏自然的玩家,也有冷眼作壁上观的玩家。粗略估算着,玩家和土著的比例在1:2。
天一如既往地淹没在黑暗里。路灯未到亮的时刻,路上因为恶劣天气也没了来往的车灯,好像医院外的世界恢复了几千年前自然该有的模样,那样骇人、危险,如深渊降临人间。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余震才缓缓消失。
短短几分钟,大厅里便混乱的宛若台风过境。设施四处倒塌,污水、碎物铺了一地,人们惊恐的躲藏着。保安大叔被掉下来的装饰物砸到了肩膀,一个护士正在给他包扎。
雪麓从霍律行怀里站起身,紧盯着漆黑的大门外。
是我的错觉吗?外面景色和之前看的不太一样?
不是错觉,霍律行微眯起暗金色的鹰眸,走,去看看。
二人小心地绕过杂物和人群,走到玻璃大门前。
雪麓怔怔的停下了脚步。
一片荒芜。
虽说处处细节能看出,格朗特策兰医院是位于郊区的、客流量偏小的私立医院,可周围的景象也不至于空旷成这样。
并非暴雨或洪水后的水漫金山,而是建筑物、行道树都消失了的荒芜。
二十几层的居民楼,二百多米的地标电视塔,甚至远处的山峦曾经存在的身影,犹如电视错频前的幻影,全都没有了。
狂暴的雨幕下,一望无际的漆黑后,只有陷入黑暗的平缓的地平线。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和科学来解释了,格朗特策兰医院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地震,从一个空间撕裂到了另一片空间,孤独的漂浮在漆黑天幕下的无边汪洋上。
仔细看去,那波光粼粼的荒芜,似乎也不是汪洋,是被风割裂出波浪状的、缓缓蠕动的泥沼地。
雪麓明白这个副本为何有一百个玩家了。
末日背景下,最恐怖的,永远是内斗。
17点。
幸而a栋里没有住院病房和外科科室,否则场面更为混乱。
在保安的努力下,滞留医院的病人与家属被集中带到容纳人数更大的食堂,大厅里只留一些保安和医护人员值班,人群恢复了秩序。
毕竟从常识来说,就算是台风过境,待在医院这种大型建筑里也不会有危险。
即使短时间内无法回家,却有吃有住有医疗条件,保证了人身安全三要素。
咖啡吧台角落的视野盲区里,一个个子小巧、烫着梨花卷发的女生,正缩在转椅中,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看手中的刚偷来的存货单。
蔬菜很贵吗,储量就这么点?她撇嘴,这些面粉够吃几天?
算算看,她的女伴细声细气的说,一百个玩家一日三个面包的话呃,我去,两天都不够!
两男两女贴着墙角朝三人走来,女伴抬手招呼:饮用水储备咋样?
别提了,爱丽丝,黑长直的女生说,我去看了医院自带的蓄水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早被污染了,就算自来水不断也不能喝。
爱丽丝低声咒骂一声:刚进来的时候那么和平,谁往自然灾害方向考虑了,这他妈也太反套路了,不应该是丧尸病毒之类吗妈的,这么多玩家竟然谁都没反应过来?
时间线太紧,来不及。黑长直安慰她,随即扭头看向男生们,桶装水的情况呢?
穿着炫彩骷髅头t恤的男生接话:没找到a栋里专门储存桶装水的地方。但我们发现,每个楼层的茶水间下,都堆着十桶左右的桶装水。此外,一些办公室也额外储存了一桶。
爱丽丝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迅速计算着:三栋楼总共十五个楼层,六十左右办公室
不要算三栋楼,炫彩骷髅打断她,另外两栋楼没了。
爱丽丝一直混在人群中打探消息,还未观察过外界,闻言,她愣了一下,停笔:没了是什么意思?道路被积水淹了?
提着板寸的男生叹气:楼外面什么东西都没了。别说积水了,马路、行人,建筑物,都没了,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硬要形容,就像是整栋楼从世界上被上帝挖了出来,扔到了异次元。
荒芜?爱丽丝很难理解这个词,你们出去看过?
保安以危险为由,封锁了大门和后门,不让出去。炫彩骷髅t恤摇头,不过我想,很快就可以出去了等所有被困在医院的人,发现真正的处境之后。
压下心中的不安,爱丽丝重新计算:a栋是五层,二十几间办公室,加上没找到的仓库,桶装水不会超过100桶。除了一百个玩家,还有至少二百个土著没有净水器可用的情况下,最多一天。
而副本要求的生存时限,是七天。
土著不用管,炫彩骷髅不以为然,杀光了就行。
爱丽丝被他逗乐了:你认真的吗?
黑长直也觉得炫彩骷髅可笑:且不提尸体的腐烂、存放问题,你不会以为杀了土著没惩罚吧?再者,你是不是没进过阵营对抗类,土著的用处多着呢。
对于某些血脉来说,土著是一大战力。而在一些副本里,土著死亡会引发更可怕的事情,比如变成僵尸、鬼魂,所以99%的情况下,玩家们默认不动土著。
还有一条隐秘的:土著数目多的情况下,npc的杀人规则是通用的,可以用来探路。
那你们说怎么办?炫彩骷髅脸上挂不住,食物不够水也不够,硬苟7天?
大体思路是这样的,末日背景,硬苟呗。反正,土著不能杀可不代表敌对阵营的人不能杀。爱丽丝慢条斯理的说,她看向食堂里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的小团体,压低了声音,我们的人还是太少,先分一半人找机会出去接雨水,看看能不能饮用。剩下的跟我走,多拉拢点人。
发现医院外的异常景象后,霍律行利用身份之便,派了一个年轻力壮的保安,配备上防水装备,去探索医院外诡异的荒芜。
同时,他还让保安队封锁前后门,禁止任何人员外出,减缓异象降临信息的传递。
很多人还在梦想着忍忍饥饿,等雨停了回家吃饭,尚能维持秩序。但困在医院几小时后,最多不超过晚上九点,人们便会被恐慌牵引着发现绝望的真相。
现在只是强行挤出一些时间,供npc们在尚存秩序的医院里活动。
雪麓想从电力问题下手,问清了小教堂的位置,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小教堂据说是上世纪战后兴建的,那一片的建筑自建成便没翻新过,排水系统很烂,即使水流在朝四周无尽的荒芜中褪去,积水也漫过了小腿肚。
雨幕中,可见度又低,雪麓必须一手裹紧连体雨衣,一手握紧湿了后打滑的手电筒,一步一步的扶着墙,才能避免踩进泥沼,被吞下去。
终于,艰难的走出一百米有余,漆黑的半空中,便出现了红色十字灯牌,为他指引方向。
教堂很小,但十字灯牌却很高,在周围的高层建筑消失后,显得额外的突兀,高耸的好似劈入空中的血色尖刀,要辟出一条登天的路来。
小教堂全名是圣葛蕾丝教堂,取自于格朗特策兰的祖母的教名。建设的初衷,是为医院就近修建一所祷告用的教堂,让逝去的患者、信教的患者更近的靠近天堂。
它的面积约莫只有两间教室大,教堂的神父、修女,多是附近郊区德高望重的教徒担任,80%的资金是教徒们自己承担的。
因此,教堂虽然建立在格朗特策兰医院的范围内,来祷告的也大多是住院的患者,实际上是独立在医院外的。
那个保安说,配电室在小教堂后门的小巷拐出去,绿色油漆门551说,它看着出门几分钟就士湿透的雪麓于心不忍,您先去小教堂歇歇脚吧,小心别感冒了。
雪麓正有此意。
倒不是怕感冒,而是在意电话里提到的第三方势力。
远远看去,小教堂门口屋檐下,站着一位神父和一位修女,正忧愁的探望远方。看到雪麓的手电筒,修女惊喜的招手。
雪麓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便听修女急切的问:你是医院的人吗?
修女急切的模样不似作假,雪麓的视线不着痕迹的转到神父脸上。
那神父身形高大,约莫四十多岁,一身黑色长袍撑得他伟岸而温厚。对上雪麓探究的眼睛,他在胸前比了一个十字。
看到神父手中握着的npc道具,附魔银戒,可以肯定他是npc了。
雪麓也朝他眨眨眼,不着痕迹的晃了晃哀恸吐息的锁骨链,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转开了视线。
雪麓撩开雨衣,从胸前拿出工作证:您放心,我是消化内科的奥尔嘉塞托斯,受副院长委托来的。教堂这儿情况怎么样?
不知为何,看到雪麓工作证的一瞬,修女担忧的脸突然僵硬了。
但这小插曲很快消失不见,修女很快挤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拉开厚重的木门,引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