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天宝本是想一个人去逸仙楼的, 现在只好再带上一个谢允了。
不过她想了想觉得也好,要是出了什么事,贤王世子的身份还能拿出来用一下。
她本来只想带十两银子,这下可能要大出血了。
然而, 谢允又接着说了一句让人震惊的话。
“再过几日的金秋大蟹宴就在逸仙楼举行。”
楼天宝沉默了一会儿。
谢允等她说话, 却见她神色古怪, 便问:“汪来没和你提过?”
“……没有。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楼天宝呵呵笑了一声。
兴许他们都没觉得自己能考上。楼天宝酸溜溜。
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楼天宝考不上。而是因为这些人在楼天宝身上押了注, 不敢妄下定论, 结果每次看到楼天宝都想到自己下的注,谁还想得起要告诉她金秋大蟹宴的事。
谢允思考了一下, 说道:“我们还是今日去吧。过几日我需要外出,大蟹宴上大家又会忙于交际,无法放开了品菜。”
楼天宝点头说好。
大型宴席上,她肯定无法到处乱逛,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两人回去通报了考中的情况, 谢允先与贤王妃草草吃了一餐, 表示自己不饿, 又说要外出, 于是两人换了不打眼的便服出门。
楼天宝考虑府内马车过于考究华丽, 于是建议谢允从角门出, 两人一路走过去。
谢允有些担心自己的腿力, 楼天宝就说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去叫街边租赁的马车。街边的马车就和现代的出租车一样,吹口哨或是挥手, 会有人上前。
楼天宝其实有些纳闷, 明明这个时代接续在明代之后, 但是人们的器物用品,并没有什么大突破,好像停留在了之前那个世纪。
不仅如此,他们学到的海外时事大多是治国方面的,很少有两国通商交流方面的内容,这让她无法确定周围国家的政治情况。不过谢允说了,详细资料国子监里有,等未来进了国子监,他们就能知道详细的情况了。
楼天宝隐约觉得,这里头有坑。然而她很好奇,坑里什么情况,还是得去看看。
谢允几乎没有在大街上闲逛的经验。
这时正好是酉时正点,也是就六点正点。上京城内的宵禁在九点之后,六点的街道依然繁华,尤其是餐饮业,小摊小贩都在这个时候摆了桌椅出来,马车在街道上穿梭,颇有车水马龙的架势。
楼天宝没吃晚饭,她随手买了一包核桃果儿,自己吃着,也往谢允的手里塞。
这核桃果儿外面是小小的蒸糕,里面是一整块核桃仁。
谢允拿着在手里看了看:“原来是核桃果儿。带一些回去给母妃吧。”
楼天宝见他折回去又买了一包,对他说:“允哥儿,我们可以回去时再买。现在拿着不嫌重?”
“就怕等会儿店关了。”
楼天宝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核桃果儿。
两人在街上走着,挑了近路,竟然很快到了逸仙楼。
楼天宝看了看天色,来不及赞叹逸仙楼的奢华外观,跟在谢允身后快步走了进去。
虽说两人衣着普通,但谢允风姿天然,十五六岁就有大户人家的派头,一旁立刻迎上来一个小二。
小二笑容满面地将两人往里面请,问道:“二位是来打尖还是住店?天地玄黄四套间都空着,也有普通的客房。”
楼天宝道:“只吃饭。点一桌黄字规格的酒席,要桃花酿。”
那小二一听是黄字规格,态度稍微冷淡了些,不过还是请二人到了二楼上。
他说:“一楼都是不点套餐的散客,二楼有凭栏位,也有靠内的。”
“凭栏位还有空吗?”
“还有一桌,我带二位过去。”
楼天宝拿了手帕出来为谢允擦拭桌面和板凳,又嘱咐小二拿一壶热茶,一壶冷茶。
热茶用来擦洗碗筷,冷茶才是喝的。
小二给了他们一份黄字规格套餐的菜单,就去茶水处拿茶水了。
楼天宝拿过手写的菜单,在手里慢慢看。
菜式八道,都不是单菜,而是三四一拼。
前菜是二品,川柳鸡丝黄瓜与重庆麻辣肚丝。
糕点有四品,御膳豌豆黄、芙蓉糕、冰绿豆糕和金钱糕。
再有正菜三品,八宝珍鹅、佛手卷、串炸鲜贝。
御汤一道,南海参翅汤。
再糕点二品,钵仔糕和杏仁豆腐。
烧烤二品,片皮乳猪和维族烤羊腿。
膳粥一品,薏仁红豆粥。
时令水果拼盘再一品。
最后,还会送一壶雨前龙井。
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时令鲜蔬,荤素均匀,口味和衬,有酸鲜咸辣,还有冰饮甜品。
她将那菜单放下,谢允就对她说:“没想到雨前龙井在外面如此普及,我还以为是皇室特供。”
楼天宝说:“公子也别被这菜单骗了。凡是做生意的,哪有不从中做心思的。你看这雨前龙井,说不定就有猫腻。”
“什么猫腻?”
谢允问着,小二就把茶水端上来了。
热茶是热水,另一壶就是两人的雨前龙井。
楼天宝倒了一杯,递到谢允手上。
在贤王府上呆了些日子,每天除了喝茶就是喝茶,谢允这货还和他老爹一样,格外喜欢喝茶,不过贤王喜欢普洱红茶之流,谢允偏爱白茶绿茶。
谢允与楼天宝喝了一口雨前龙井,两人都感觉到了里头的问题。
“茶叶好像不是特别新鲜。府上新贡的雨前龙井味道和这个不一样。”
谢允放下茶盏,摆摆手。他对楼天宝说:“算了,我们过来不是为了喝茶,说吧,你为什么向来逸仙楼?”
楼天宝一脸正经:“当然是为了吃饭。”
谢允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信你?”
楼天宝摸了摸脑袋,谢允怎么突然不相信自己了。
谢允便说:“你虽然胃口不小,但也不是贪好美食之人。再说每次经过逸仙楼,总能看到你盯着楼顶出神,我心里就有了猜测。”
不过,谢允并不强求楼天宝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只是说:“你对逸仙楼很感兴趣,那你四处看看。菜还要等一会儿才会上齐。”
楼天宝谢过了他,自己起身往楼上去了。
一楼与二楼她已经去过,她最想看的就是上方数层,逸仙楼之上入场都是要银子的,楼天宝当然想看看。
她走到洗手处的单间里,从兜掏出一张隐身符贴好。
顾景成给的隐身符暂时数量充足,但她依然节省,以免使用过度。
贴好符咒,楼天宝走出来,见周围无人看到自己,便踏上楼梯往三层四层走去。
三层便是一个个单独的雅间,正中有歌伎舞伶,她看了一眼就绕过舞台,继续往上走。
四层与五层都是差不多的构造。
第六层有人把手,再往上逸仙楼的楼层空间就逐渐缩窄,从明亮热闹的宽敞环境变为灯光暧昧晦暗的私人场所。
这里有其他娱乐,也包括小赌场、棋盘和按摩,大概还有些成人才能使用的服务。
从第六层起,这里便有房间了,逸仙楼各式套房都建造在娱乐场所周边,当然逸仙楼是配有手动“电梯”的,只是楼天宝没有寻到进入的机会。
拾级而上,最后到达了顶层。
这里无人看守,她小心推开一扇窗,正好看到了飘扬在空中的那面红色旗帜。
为什么她一直会注意到那面旗帜呢?因为这面旗帜的样式实在是非常奇怪。
这一面旗帜上,有着当年华国使用的图案。那是象征着工人阶层的农具,楼天宝在地上观察时不敢确定,走出小窗才看清。
顿时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问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走进,正低头思索时,忽然感觉脚下触感不同。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翻出窗户时踩到的青石板,楼天宝立刻往回退,并仔细朝地上看。
离开窗户之后,有一片颜色与青石板非常相似的细沙。
楼天宝的左脚,正好踩到了这片细沙之上。
她刚想掏自己的薙刀将那细沙之上的脚印摸去,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直奔露台而来。外面的脚步声眨眼便到了窗户之外。
不好!
楼天宝来不及多想,赶紧翻了回去,并火速往回跑。身后果然传来了士兵的声音:“快抓异士!有人上钩了!”
红色的旗帜原来是鱼钩?!
北宁的探子居然用了这一招,楼天宝完全没有意料到。
之前胡爷和他说过,北宁的探子无处不在,他们甚至可以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搜索异士。
外头的红旗居然也是??
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为什么他们知道现代的异士能认出这面旗?他们是不是对异士进行过残酷的拷打,逼问他们关于一果的消息,再将这些消息变成诱饵,去引诱刚到七果的异士?
如果不是知道有探子在,楼天宝一定会立刻被埋伏在周围的官兵抓住。那些新来的异能者,看到逸仙楼楼顶的异能者,有多少人被这旗帜忽悠上来了?
仔细一想就觉得非常恐怖。
往楼下跑的时候,楼天宝还记着那枚脚印,她火速冲到四层一间无人的雅间,将自己的替身拿出来,快速调整了一下替身双脚的尺码,并打开任意门从01号门里拿出一双合适的靴子换上。
楼天宝收拾好出门,外面已经人声鼎沸,官兵自上而下包围了整个逸仙楼。
她赶忙回了原来的洗手处单间,前脚刚进去,官兵后脚就进来了。
她赶忙将符咒揭下,整理了一下衣衫,推开门出去。
正好,对上了一个抬手准备敲门的官兵。
那手差不多要敲到她脑袋上了。
楼天宝两眼瞪着那人,那官兵便讪讪地放下手。她便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是茅房,你们来茅房抓贼吗?”
那人往她身后看了看,对她说:“不是抓贼。刚有报说楼内出现异士,我们正在捉拿异士。现在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除非那异士会隐身还会飞,不然别想离开逸仙楼半步。”
楼天宝往外看了几眼:“异士?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异士。你们确定是异士吗?”
“千真万确。有人去了顶楼。”
“去顶楼怎么了。我也想去瞧瞧。”
那官兵立刻制止了她:“可别,这位公子,我看你也不像乡野草民,还是不要上去惹麻烦。露台那一层今日有贵人在,周围的护卫和官兵才如此之多。您还是快点回座位等着排查吧。不排查完,我们是不会开门放人的。”
楼天宝皱了皱眉。
她点点头,对着那官兵拱手谢过,赶紧回去了谢允那边。
谢允并未离席,他的脸上带有一层淡淡的担心,直到看见楼天宝,这才放宽了心。
等楼天宝坐下倒了一杯茶,他开口问:“没事?”
“没事。”楼天宝喝了一口水,这才意识到谢允问的并不是她刚刚去了哪儿,而是问她有没有事。
她深深看了谢允一眼。
谢允兀自倒了一杯桃花酿。他很少喝酒,平日不喜酒水,贤王也不让他多喝。
看来他的确是有点想法。
“临时查验!”
廊上走来两名官兵。
他们手里拿着一张拓印纸,走到栏边几桌旁说:“楼内发现异士,现要一个个排查!请所有人将自己的左脚上的鞋子脱下,并伸出左脚!”
谢允放下筷子,他看向楼天宝。楼天宝摇摇头,表示没事。她起身走到谢允跟前,帮他将靴子脱下。自己也回到位置上,将鞋子脱了。
两人查完他们左侧的一桌,过来查他们这一桌。
其中一人有些粗鲁,楼天宝忙说:“动作轻些,我们公子不是习武之人,这么一捏容易青乌。”
那人鼻子里出气笑了一声:“什么金贵人儿。”
“金不金贵可不是你说了算。”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几位官兵簇拥着一少年缓步踏入廊间。
谢允与楼天宝两人俱是一惊,中间的那位少年,分明就是宁帝!
谢允眼前一亮,楼天宝眼前一黑。
宁帝满脸谦和的笑,但天子不怒自威,众人纷纷跪拜。
楼天宝一只脚还没穿鞋,只好扑倒在地。
宁帝忍不住笑了,他对谢允说:“你这书童真有意思。”
谢允说:“不知皇上今日驾临,我和书童就在这里随便吃一桌酒席,庆祝中举。”
“中举?”
宁帝脸上有些惊讶,他有些兴趣,转向一旁的书童说:“世子中了?第几名?”
“回禀换上,三十五名。”楼天宝回答。
宁帝点头,走过来拍了拍谢允的肩膀:“不错,不愧是贤王的世子。今日朕不该留贤王在宫里,理当让他回来和你聚一聚共享喜乐。”
谢允客气道:“不必的皇上,我已与母妃庆祝过,现在又来逸仙楼小酌,已是十分喜乐。”
宁帝笑着摇头。
“你该叫几个好友过来,一起小聚小酌。怎么和书童平起平坐呢?”
谢允道:“因为我这书童争气,中了三十二名。”
宁帝转头过来,对着地上的楼天宝问:“你也中了?”
“是。”
宁帝又高兴了起来,他说:“贤王果然是有才的,就连府上的书童也能中举。不错,回去赏你。先起来吧。”
楼天宝刚想起来,宁帝身旁的官兵忽然说:“皇上,还未验过此人的脚和鞋。”
顿时楼天宝的心又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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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小公子其实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点被嫌弃了。
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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