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急切,看了眼素辛,貌似记起这人不就是昨天自己在那里吹牛的时候,对方还问了他一些问题的小哥儿吗?
现在只是把纶巾变成了头巾而已……也怪他眼拙。
上下打量一下,心里有些玄乎乎的,娘只说叫他来找一个叫“素辛大师”的,怎么会是一位姑娘?这么的……年轻。
有些结巴地道:“你,你就是素辛……大师?”
素辛一边应声一边却是疾步往小叶村的方向走去,“没错,我就是。昨天也是我跟你母亲说,若是有事就来找我的,还不快点,迟则生变。”
桂生哦了一声,紧步跟上。
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那气势却是让人不容拂逆,连忙跟在素辛身后。
桂生经常帮人做工,有力气,身手也敏捷,可是他发现自己要小跑才勉强跟得上对方的脚步。
反观对方,却是一副闲庭信步的轻松。渐渐的,心中那丝疑惑慢慢消退。
不到半个时辰,素辛到一户院子里,外面种着几株果树,篱笆栅栏上牵着逐渐枯萎的藤蔓,吊着几个需要留种的瓜果。
一条大黄狗警惕地站在门口,焦躁不安地团团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到素辛时竟连忙跑了过来,不停地摇着尾巴,眼神里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这是一条至少十多岁的老狗了,没想到一条畜生养久了也是有灵性的。
刚进院门,素辛就感觉前面一间屋子都被乌沉沉的怨气罩的死死的。
啧啧,这是要多大的仇怨才变成这样子的啊。
桂生尽管一路上小跑着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仍旧赶紧两步到前面带路,“素辛大师,这里……”
素辛已经抬步进了房间。
霎时,一股阴风倏地扑了过来,伴随着尖利的啸叫声,本来桂生热的汗流浃背的,弗一站到门口,顿时感觉到一股透心凉。
素辛猛地大喝一声:“放肆——”
只见她猛地伸手朝空中一抓,手上泛着一团光芒,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一样。
顷刻间,那股来势汹汹的阴风又倏地凭空消失。
素辛也很少遇到这种只一个照面就无缘无故迁怒旁人的冤魂呢。
刚才她一进门,那个鬼魂便张开双臂嘴里发出怨毒的咒骂朝她扑了过来,而且是势必要将对方弄死的那种劲头。
若是寻常人,被这一个鬼扑面,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恐怕对元气都有损耗。
素辛可不是啥善男信女,虽说原则是在调查事情真相之前不动手,但是对方竟然敢直接整她,简直就是找死!
那鬼物被素辛抓在手里,还在挣扎着,发出怨恨的怒吼,然后是不甘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要这样对我……”
“凭什么她就能幸福,所有人都喜欢她,婆婆喜欢,丈夫也疼爱……我呢?我凭什么就是被嫌弃的那个?”
“不,我不甘心。我什么都为他付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我不是还没有断气吗?为什么就把我装进棺材里?竟然就已经打算重新娶媳妇了?”
“那是我的,我的,谁也不能夺走。那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该死……呜呜——”
素辛眼睛微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她想到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真是有道理啊!
将这个只剩下执念的恶鬼控制住,屋子里的阴冷气息才没有那么强烈了。
桂生被冷的连打几个喷嚏,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直接奔向床边,“秀,秀你怎么样了?娘,我把素,素辛大师请来了。”
庄文熙此时正坐在床上,将面前的衣襟敞开,把一个年轻妇人紧紧抱在怀里,前面再用厚厚的被子捂紧。
庄文熙眼眶红红的,没有松开,说道:“刚才秀冷的很,盖多少被子都不顶用,浑身冻得像冰块一样,就算是放火笼也不管事……我怕等一会就……我就只能抱着她,还好,这样抱着才没有那么冷了。”
“娘,你身体也好冰,让我来吧。”桂生心疼的很,一个是他的娘,一个是他的媳妇。
见此,素辛道:“刚才是有鬼物侵体,而且怨煞极重才会这样。还是让这位大哥来吧,他身上阳气重一些,对驱除阴气更有用。”
庄文熙便整理下衣裳,吃力地下了床,素辛扶着她做到床边上,搭手把脉,实际上是将自己的灵力渡一些给对方。
在素辛左眼视线中,昨天她看庄文熙头顶元气凝聚至少还有好几十的寿元,可是现在,被那强大的怨气阴邪侵蚀,那元气竟然只剩下一缕,飘飘洒洒的,就像随时都要散开一样,若是再没有元力补充,这次必定会生一场大病,然后不久撒手人寰。
那些好多被阴气侵体的人就是这么死了的。
素辛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家人,着实不忍心,更何况自己灵力大不了多吃一点就补充回来了。
桂生坐到床上,把妻子抱进怀里。
果真,秀的脸上慢慢有了些红润……
另一边,因为素辛元力的滋养,庄文熙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一直蔓延到手臂,然后是整个身体都跟着温暖了起来,同时也有了力气。
活了几十年也算是见过很多“古怪”事情了,便知道这个“小”姑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亏得自己昨天还怼了人家。
心中无比庆幸,还好今天让儿子去请,人家一句推脱的话都没有就赶过来了,否则……
素辛没注意到的是,她在把自己的灵力渡到庄文熙身体的时候,识海中凭空多了一些晶亮的小颗粒,纷纷落到小树上,然后被吸收。
就像是眨眼的功夫,在其中一个枝桠上就长出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来。
第1192章 闲事3
等庄文熙的情况缓和了,素辛才问道:“这段时间你们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庄文熙脸色有些尴尬,想起昨天对方也是这么问的,自己还……
她仔细想着,说道:“也没有啊,每天除了家里就是田间地头……哦,如果真要说有的话,就是前几天帮张老大一家跑跑腿。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帮着送了点饭,烧点水什么的。”
“张老大?”
庄文熙“是啊,就是我们下沟的那家人。唉,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啊,虽说张大娘有些强势有些刻薄,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一家人好,为了自己儿子好啊。以前是给她男人当童养媳的,吃了很多苦,后来丈夫得病,病死了家里也欠下很多债,好不容易才把几个儿女拉扯大。可是几个儿女都随了老子,都不是省油的,但是那又怎样呢,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总算是让他们该成家的成家,该嫁人的嫁人,最后跟着大儿子住。”
“因为她的大儿媳妇性子挺温顺的,而且很持家,就算是张老大有些不靠谱,一家人也能吃喝的上。前几天不知怎的,张老大突然就人事不知,啧啧,那样子真是怪瘆人的……”
这个之前素辛已经听过了,而且也是她转述给桂生的。
现在听庄文熙重新说一遍,大概情形差不,但是却简略了很多,而且也有点粉饰和稀泥的样子。
也是,活到庄文熙这个岁数,不管是家庭还是邻里关系都处理的游刃有余,情商很高,知道怎么说话不会得罪人。
不管对于什么事都不主动站位,对谁说话都留一线。
也不去显摆,即便别人带着艳羡地说,也是一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我忍着没跟你们说”的样子,这样别人觉得“哦,原来也不过如此”,至少觉得她没有“威胁”,心里也多了一些平衡。
实际上冷暖自知,她自己的儿子懂事媳妇孝顺,自己过的滋润幸福,不需要别人的羡慕来找到满足感,也不需要别人虚情假意的恭维来衬托。
这就是真正的“生活”的智慧。
现在素辛基本上可以断定,她手中抓的这个女鬼,很可能就跟张老大一家有关,也是之前攸平去过的那家。
让素辛心中非常愤怒的是,桂生一家跟张老大或者说跟这个女鬼之间压根儿就没啥过不去的结,那女鬼为什么缠着这家人不放?
而且还有这滔天的怨气,不知情的还以为人家杀了她全家呢。
素辛问道:“桂生婶子,那你从张老大帮工回来后可做过什么事?或者说秀有没有说什么之类的?”
庄文熙警觉地问道:“素辛大师,您说这一切都是因,因为张老大的事引起的?”
还不等素辛回答,庄文熙就自责地捶胸顿足:“哎哟,都是我不好,竟然连累了秀啊,都怪我这张嘴,呜呜……”
说着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啪地一声脆响,素辛也是一愣,呃,这大婶你对自己下手还真狠啊。
刚才她跟素辛讲诉的时候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的,此时一听自己家的事情竟然真的跟那家人有关,关键是差点害死了儿媳妇,于是也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把原委以及自己的看法等等,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其实张家是什么样的人,全村的人都知道,所以看起来几个儿子,人丁兴旺,但是不是瘸子就是瞎子,要么就是傻子,媳妇也是买来的有缺陷的。
也就张老大还算健全,并且也娶了一个很吃苦勤劳的媳妇,但是张老大却吃喝嫖赌样样来,家里卖了鸡蛋或者肥猪有点银子就跑去城里的妓院喝花酒,银子用光了就回来。
张大娘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可是她毕竟还指望着儿子给自己养老,不敢对儿子怎样,自然就把这气撒在媳妇身上,说她没出息没本事,所以儿子才会出去。
她一吵,张老大身边有什么就操起什么往媳妇身上打,经常打的头破血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这样,下沟他们的邻居都看不过去了,都劝了几次,虽说媳妇是娶进门的,但是进了门可不就是自己家的人了么。再说,这么熬的媳妇要是真打出个好歹,想要再找一个好的就难了。
可是张大娘却反把邻居臭骂了一顿,说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并且觉得自己能把媳妇拿捏住感到沾沾自喜,也觉得自己一句话儿子就打媳妇,证明并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在儿子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觉得无比骄傲。
说到这里,庄文熙就叹了口气,“唉,那张大娘子也是个命苦的。听说那天张老大去集镇上买了酒喝,可是到了晚上还没有回来,张大娘就拿媳妇出气。当天晚上就找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找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张大娘子才在后山的乱葬岗找到,把一个大男人背了回来。”
“其实在那个平道长来之前,住在村尾有一个神婆来看了后就说,是张大娘子的命太硬了,要想让张老大活命,就必须以命抵命。张大娘当时就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叫来,把张大娘子按住,说要让她给自己儿子“让路”,啧啧,那可是杀人啊,我们都劝着她,好多人才把那几个傻子给拉住。”
“也不知道是哪个后生说他在集镇上看到有个道人经过,看样子是有些道行的,于是人们觉得与其让那神婆把张大娘子害死了,还不如找那个道人来看看。”
素辛听到这里,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果真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传话传着传着恐怕距离真相就越来越远。
“平道长来了一看,作法事,那张老大的情况稳定下来,说他身上有一个厉鬼缠身,而且是他自己的作下的孽,必死无疑。张大娘就跪下磕头作揖求平道长救她的儿子,平道长就说‘这是他自己造的孽,没办法救,谁要救,就必须承担他所有的罪孽,你要是愿意的话,你是她的母亲,我可以作法……’然后张大娘就拉过已经完全吓傻了的张大娘子,说道‘这是他的女人,让她救自己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
第1193章 闲事4
“大家虽然心里都为张大娘子感到很难过,但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劝了是害一条命,不劝是害另一条命。而后平道长就问她愿不愿意为自己丈夫承担罪孽,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唉,我回来还在跟桂生和秀说呢,这张大娘子也真是太傻了,平日里张老大对她非打即骂,张大娘对她也是恶语相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怎么就心甘情愿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去死呢。”
感叹了一下,素辛脑中灵光一闪,像是终于抓住线索一样,道:“所以那天你从张老大家回来后就这么跟他们说了?”
“是啊,也怪的很,我刚说完,屋子里凭空就刮过一阵穿堂风,油灯一下子就吹灭了。突然间觉得冷飕飕的,我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觉得有些累就去休息了。当天晚上我觉得冷得很,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接连做了好多噩梦,眼前不断出现张老大嘴里咬着死人肉的场景,然后昏昏沉沉的,到第二天早上还是秀来叫我的。秀见我不好,就给我熬了姜汤泡脚,又给我揉背心,睡了一觉后感觉好多了。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昨天吧,桂生去做工先走了,我见秀迟迟没起来,走去一看,她紧紧抱着被子,冷的瑟瑟发抖,牙齿直打颤,只说好冷好冷,我以为是受了寒,就去找梁大夫抓了两幅药。喝了后仍旧不见好,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到晚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冷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开始是桂生抱着还好一点,可是渐渐的就连我们都觉得冷的有些受不了,而且眼前总是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场景。其实我当时就想,莫不是招惹了什么,然后就让桂生来找你。”
素辛说道:“你们的确是遭了无妄之灾。幸好这次来的及时,吃点补品,多晒晒太阳,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复原了。”
庄文熙望着素辛,“这,这就完事儿了?哦,我我的意思是,秀她这样就可以了?”
素辛:“我已经把那东西抓住了,以后都不会来缠你们了。不过,大婶你也是个通透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就像是在死人的地方,特别是那些死小孩或者冤死惨死的人面前,最好不要说“好可怜”“可惜了”之类的话,这样对方很容易把怨气附上来。
庄文熙连连应道,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去当烂好人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媳妇是“外人”,在她这里就是家人。
原本两家很早就定亲了,十年前,桂生十六岁,原本想着等他爹走完最后一趟商就给桂生和秀成亲的,结果,结果再也没有回来,整个商队都没有一人回来。
十年前?商队?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