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舍,小玲把香菸分给杨站和灯子。这帮老菸枪们欣欣然的接过香菸后,又是一支接一支的抽,没完没了!
大队人马自清晨6点来此设伏,到现在已快中午,楼下偽装的干员们开始出现疲态!街上多名看了一上午报纸的假路人不说,一旁还有同双皮鞋擦了大半天的擦鞋匠,以及叫卖叫到沙哑的修窗贩等等!
陆续有干员回来,请示杨站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否要直接收网、逮人?
这时杨站也有感不对劲,突然喊了声:「走!」接着带人下楼,步出旅舍,直奔银楼!
外头干员们看到杨站出现在街上,明白这是出击的暗号,立马全向银楼方向收拢,聚了过来!
他们依照行动计画,先将银楼的前、后门及其他可能去路堵死!等杨站攻坚令一下,一队干员荷枪实弹攻进银楼!
攻坚过程并未发生驳火,反而是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令坐在柜台里的老闆娘当场吓得花容失色!以为遭遇劫匪行抢,还频频用闽南话向他们苦苦求饶!
可这帮外省干员根本就听不懂老闆娘在叨叨些什么,也不见他们打砸抢,而是直接衝进银楼后屋的老闆家里,上二楼、下地窖,满屋子的搜!
小玲跟在灯子后头,进到了银楼里。没过多久,四名未成年孩童被逮了出来,他们聚到老闆娘身边,当中两名年纪较小的还被吓得嚎啕大哭!
稍后,又两名老嫗踉踉蹌蹌地被请了出来,先后来到老闆娘身旁,老老实实的待着!
老闆娘护住小孩,不明就里的她还一再反覆询问:「恁到底想欲安怎?」
小玲听得懂老闆娘在问什么,便试着用现代台语安抚,还提示他们若好好配合,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等银楼确定安全无虞后,杨站这才走进屋内,并要求小玲代他向老闆娘询问:「柯老闆」在不在?
小玲因为紧张,一时还忘了老闆的台语怎么讲!犹豫了半晌后才想起来,于是问:「请问头家敢有佇咧嘸(请问老闆在不在)?」
老闆娘话没来得及回,柯老闆正好从店门外赶了回来。他看到店里突如其来的聚了一大票人,着急的问:「是发生啥么代志?恁又阁是啥么人?」
一看到柯老闆,杨站随即走了过来,先对他笑了笑,再用日语向他自介。
柯老闆迟疑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这名外省人也懂日语!于是两人用日语交谈了起来。
谈话过程中,一干员递了几份从后屋搜来的「和平日报」,还有柜檯底下藏的左轮手枪与一把「脇差」(短武士刀)!
过了一会儿,杨站请小玲代他向老闆娘解释,说他想请柯老闆回去说明持有「违禁品」一事,过没多久就会回来了,要她们不用担心。
干员銬上柯老闆后,随即收队。当他们走出银楼时,这才发现外头已被围观群眾,堵得水洩不通!街坊、路人,全都凑过来看热闹,人人引颈翘望,议论纷纷!
大队人马在眾目睽睽之下,将柯老闆从自家银楼押出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顺利撤离此地。
回到台湾站,小玲整天都心烦意乱,脑子里不断浮现金富慌张吃麵的模样,还有柯老闆被带走时,那一脸既无辜又惶恐的表情!
晚上就寝时,小玲一闔眼,又想起银楼老闆娘的苦苦哀求,以及小朋友们嚎啕大哭的画面!令她整晚心神不寧,彻夜难眠。
隔天一早,小玲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前去号房,想探视柯老闆。
号房入口是一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口在装修时,杨站让人装了一道铁栅栏门。
小玲才刚到门口,即遭守门的干员拦下!还说:「杨站长有交代,今天不让任何人探监!」
机智的小玲随即提议:「麻烦通融一下,我会闽南语,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这就甭劳『玲姊』您费心了!」一道熟悉的声线从幽暗的地下室传了上来,原来是灯子!
灯子缓缓从地下室走上来。出铁栅栏门后,接着说:「『神爷』在里头用日本话聊得正开心!聊天这茬,倒不成问题。」随后,灯子一直找理由想儘快将小玲打发走。
小玲经过几番好说歹说,最后实在没輒,不得已,只好作罢。临走时还不忘探头张望一下地下室的情形,她隐约听见里头,不断传来有人苦苦求饶的哀号声!
四天后,一大早,杨站又带着大队人马出去办差了,只不过这回没带上小玲!
小玲趁站里闹空城,又溜去号房想探视柯老闆;这回她总算顺利进去了,却遍寻不着柯老闆!于是她问了守门的菜鸟干员,可惜菜鸟是一问三不知!
小玲开始全站地毯式的找,站里各厅、堂、室、房、仓,一间间的搜!
「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见了!难不成放回去了?可没听说过呀。」小玲边走边嘟囔着。最后来到站里还没找过的地方,垃圾场!
站楼的垃圾场是两间用木板搭成的小棚子,位在后门旁的一块小空地上,过去日本商社时代就是用来暂囤垃圾的地方。
一出站楼,老远就看到棚子前的地上,摆着一具用床单裹着的人形物体,上头还沾满已乾成枣红色的血渍!
小玲分不出是垃圾的酸臭还是尸体的腐臭,捂着口鼻赶紧奔了过去!掀开床单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孔摆在眼前,是柯老闆没错!他受尽严刑拷打,现已奄奄一息!
小玲的情绪当场就崩溃了,是悲慟万分,泪如雨下!再想到不知该如何向老闆娘和孩子们交代,更是伤心欲绝,自责不已!
突然间,柯老闆的嘴角抽动一下,小玲当场吓到!赶紧收起鼻涕、眼泪,凑上前去确认是否还没断气;果不其然,还有一口气在!
柯老闆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小玲将侧脸贴上去,伏耳聆听。
柯老闆气若游丝的说:「毋通哭……转去厝里再阁哭……」
一听到柯老闆这还有气、能说话,赶紧奔去找人回来抢救;可再返回原地时,他早已断气!
小玲试着搜索柯老闆身上有无遗物可以取下,好给家属留个交待。但无奈他的身上连支手錶都没有,所有配件皆已让人取走!上身赤裸,浑身是伤,各种瘀青、挫伤、烧烫伤都有,只穿着一条沾满鲜血的破西装裤!
最后,小玲仅取走了他裤头的皮革腰带,捆成圈,收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小玲闹这么大动静,引来其他留守干员的注意!他们陆续赶了过来,并将小玲驱离,还恐吓她不得洩漏此事,否则严惩不贷!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也没人见过柯老闆!也不晓得他们用什么方式,将遗体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