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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初目光平平淡淡从尤许脸上滑过:“随你。”转身上了楼。
  被太初冷淡的态度激得一丧,尤许懊恼地往沙发上一跌,骨碌碌打个滚,无精打采趴了好半晌,又振作精神爬起来,一边打电话叫人送菜,一边撸袖子进了厨房。
  既然是她爹,那口味应该和她,差不多……吧?
  太初不是包子性格,被人指着鼻子骂“禽兽”不可能就当没听见,也没有莫名其妙被找了晦气不找回去的好肚量。按照他性格,要是这个时候手头势力足够,说一句“天凉尤破”、“天凉苏破”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此时手里能量有限,这些想想也就罢了。
  进了屋,坐下沉吟片刻,太初想起,记忆里这时的苏唯知接了一部剧,近期即将进组。
  搜索了记忆里这部剧的角色,太初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宋导吗?我是柏舟。”
  对面被这通电话吓得不轻——一向笑嘻嘻不着调的柏舟这么个冷肃的声调,他是做什么事无意间把人柏舟得罪狠了?
  “小柏啊,怎么了?”一面热情回应,一面心底已经盘算着万一真是出了事,该怎么处理了。
  太初开门见山:“听说宋导在筹拍的电影,还差一个角色?”
  宋导在筹拍的片子叫《问鼎》,是一部政斗加半宫斗的剧。剧情并不新颖,大致内容是说,天下七分,其中魏楚两家做大,经过多年争斗,中间夹杂各种爱恨情仇,魏国终于一统天下。
  苏唯知在剧中饰演两位男主之一的魏国国君。
  魏国国君年少时被抵押在楚国做人质,七国第一美人月姬在那时与他相识相爱,后来魏国国君回国,势力不够的他让月姬等着自己,待自己继承了国君之位就来接她,谁承想待他成为国君,月姬已被楚国国君强纳为如夫人。
  最后楚国被魏国所灭,魏国国君意气风发打开了楚国都城的大门,冲进月姬的寝殿,遥遥见月姬笑望他一眼,横剑自刎。
  “君亡吾国,君弑吾父。今生君妾缘分已尽,来生亦不愿再续。死前得见君容,月姬无憾矣。”
  太初要出演的,就是这位月姬姑娘……
  ……啊,当然不可能是月姬姑娘本人。
  他要出演的,是月姬姑娘口中那位,被魏国国君弑了的,“父”。
  宋导是一位很有原则的导演,柏舟要是要的是“月姬”那角色,他想都不必想就能点头答应。
  但月姬她爹靳将军,是一位智勇双全、文武皆通,独抗魏国数年,最后因楚国国君疑心病而粮草供给不足,才战死沙场的人物。在整部电影里可以说是仅次于两位国君和月姬的存在,其角色对演技的要求甚至可说是全剧最高。
  这么个角色,交给柏舟,宋导做梦都会心疼醒。只是多年交情,到底不好一口回绝,委婉道:“那你明天来我这试个镜?时间地点我短信发你。”
  太初对这个回答倒也不例外,谁想第二天到了地方,宋导一改先前的态度,笑得见牙不见眼:“试什么镜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信不过小柏你的演技?”
  信得过什么?原主那想区别“微笑”和“温柔笑”都要对镜苦练几天的演技?
  太初并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自然也不会在宋导说了不用面试之后再固执要求“证明自己”。
  扫一眼跟在他身后拎着个包,全拿自己当小跟班,低眉顺眼看天看门看地板就是不看宋导的尤许,太初没点破,跟宋导寒暄了两句,直接回去等进组了。
  进剧组的那天,尤许仍腆着脸一路跟去。
  这回剧组不知怎么,行事特别阔绰。组内所有服饰等物都是新制,而不是租来的,故而也不必洁癖重度患者太初自己再准备这些。
  太初进了化妆间,尤许抱着包在外面等,听见旁边有女孩子小声道:“听说那个小哥哥就是带资进组的?”
  另一姑娘同样小小声回:“我看着不像……那么好看,不需要带资吧?”
  先前的女孩子毫不犹豫点头:“对对对我看也是!”
  尤许心底默默吐槽:演戏要的不是脸啊……不过说的也不算错,我爸是例外!他那么好看,有张脸就够了!
  ——但这些话自己想想也就够了,万不能让爸爸听到。尤许正想着,眼前可巧宋导经过,她“歘”甩了个眼色过去:管管你组里的人,别叫他们乱说话!
  宋导瞬间心领神会:带资进组这种事瞒不严实,但收这位尤总钱的时候,他可是答应的好好儿的,绝不让带资进组的传言传到柏舟耳朵里。
  转身上前训斥两个姑娘:“事情做完了吗就在这胡说八道?再有下次你们就别在这做了。”
  两个姑娘被吓得脸色煞白,道歉之后手拉手窜得见不着影儿。
  宋导得意地给尤许使了个小眼色,尤许神情冷漠别开眼:这阵子看习惯了她爹的盛世美颜,再看这些人,果然更辣眼睛了。
  宋导还想凑上来说点什么,那边门帘掀开,两人下意识一起向发出声音处看去。
  男子着一身墨色纹金常服,以同色腰封束起。发间一枚润泽玉簪,却更衬得他肤似冰雪、眸落寒霜。行止之间腰间环佩不摇不动,丁点声响也没发出。袖上鎏暗金流云纹如水波动,周身威势逼得人几乎呼吸不能。
  宋导尤许两只一起愣在了原地,好一会,还是这阵子和太初住在一起的尤许有点出息,先回过神来。
  于是宋导被惊醒时,看到的就是先前对着自己时各种爱答不理高贵冷艳得跟天山雪豹似的尤总,屁颠屁颠小京巴儿似得跑到柏舟身边,笑得不要太谄媚。
  宋导盯着看了一会,总觉得尤许屁股后头有尾巴在晃得欢实,终于不忍直视地别开头。
  ——我以为这是“霸道女金主和她的美貌老狼狗”的故事,合着这是一个“如何用美貌把金主变成你家小京巴儿”的完美教程?
  宋导想着找个地方洗洗眼,突然听见身后一道激动的女声:“就是他!就是他!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魏国国君!”
  宋导头疼欲裂地回过身去,果然见一位穿着宽大毛衣,头发松散,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脸色苍白得仿佛肾虚的女子。
  “向编……”
  向媛激动得面色潮红,刚被看到的美人身上气势吓到站不住的她一面腿软扶墙,一面盛赞宋导:“这个角色选得好!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魏国国君啊!简直像是从我脑海中走出来一样!合作这么多年,你这个角色选得最合我心意!”
  宋导有些尴尬,走过去和向媛并肩而立:“那什么……向编啊,柏舟他、他演的是,是那个,咳,靳将军。”
  向媛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导:“他演靳将军?那你告诉我,谁演魏国国君?!”
  宋导脑中想了想,也觉得苏唯知在柏舟身边只会黯然失色,不由颇有些说不出口:“……是苏唯知。”
  “苏唯知!?”向媛没忍住,用一种怜爱智障的眼神看宋导,“你脑子还清醒吗?要不要去查查老年痴呆啊?”
  宋导磕磕绊绊:“那个……我不是也刚刚才知道柏舟这小子气势变这样了嘛……”咕哝,“早一眼见到,我也不选苏唯知啊,这选都选了,总不能临阵换人。”
  亲口承认自己选错了人已足够尴尬,更尴尬的是,宋导说完了这话,无意间一回头才发现,苏唯知就在他和向媛身后。
  第22章 星光璀璨
  宋导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面对这么尴尬的场景, 咳了两声, 面上竟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小苏来了啊。好好干!”
  苏唯知也是好教养, 面无表情在原地站了一会, 弯出个温柔的笑:“一定不负宋导期望。”冲向媛点点头,“向编好。”又笑,“那宋导向编,我就先进去了。”
  宋导目送苏唯知进去,也不禁赞叹了一句:“真是好脾气。”
  向媛“呵呵”:“他那眼神就差把我生吞活剥了,还好脾气?感情老宋你不止是老年痴呆,你这还老眼昏花啊!”
  宋导:“……”他翻个白眼, “适可而止啊你, 你们编剧就是事儿多, 人多有礼貌一小伙子,你可少脑补些乱七八糟的吧!”
  向媛懒得和宋导争:“随你怎么说吧。”注意力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把男主角给我换了!”
  宋导笑容一僵,含含糊糊应一声, 麻溜儿的就溜了。
  尤浩宇听说柏舟进了剧组的事, 难得轮到他陪苏唯知的晚上,他搂着自家爱人:“我让人去把他从剧组赶出去。”
  苏唯知摇头:“我会用自己的实力打败他。” 柏舟不复出则罢,既然复出了,他苏唯知就一定靠自己要从演技上打败他!
  ——至于打败之后再用别的磋磨他,那又当另算。
  尤浩宇看着苏唯知信心满满的样子,只觉自己沦陷得更深:这样自强自傲的男人, 却甘愿雌伏在他身下,叫他怎么能不感动!
  只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从第一天开机拍戏,苏唯知就天天被太初压着演,真正是向众人现身演绎了一番什么叫“一直被吊打,从不曾超越”。
  自己说过的话不好反口,苏唯知仍撑着没让自己的大佬男票们出手,私下里脸色却越来越黑,乃至在人前也渐渐维持不住日常纯澈温柔的笑容。
  与此同时,这几天看着太初演戏的向媛,一天比一天眼睛发红,每回见到宋导简直忍不住扑上去掐他脖子:“你怎么就不让柏舟演男主角!怎么就不让!”
  宋导苦哈哈安抚向媛,心道难道我不后悔?我又哪能想到柏舟那个天字第一号大花瓶儿演技能突飞猛进成这样?看着他一个男配,次次把苏唯知那个男主压得黯淡无光毫无王霸之气,我还被苏得舍不得叫停喊卡,我不难受不心塞不挠心挠肺?可没法儿,自己选的男主角,跪着也要用下去。
  苏唯知不知是脾气好还是太冷静,在片场从头到尾没对太初表现出半点不满,宋导不满他演技的同时,心底也难免产生了些许愧疚。
  倒是向媛,立场一直坚定得很,开始几天天天逮小鸡儿似得逮宋导,一副不让他换人不罢休的架势,宋导不堪其扰,躲她躲得简直像违纪小学生躲教导主任。
  还是后来向媛看太初演靳将军看出了点味道来,宋导才算逃过一劫。
  眼瞅着剧本一点点的拍,想换人是没戏了,向媛索性抱着自己本子坐在场边改改划划,改完了抱着新剧本去找宋导,磨了一夜嘴皮子,硬是把本就立场不坚定的宋导磨得态度软化,协同一致把剧本给换了。
  收到新剧本第二天,苏唯知房里所有的玻璃制品都换了一遭。
  向媛“啧啧”:“我又没换男主角,不就是给我男神加了点戏份嘛!”几天功夫下来叫太初就一口一个“男神”了。
  宋导笑呵呵不说话。你是没改男主角,但你那戏改得……这电影播出来,柏舟要不成观众们心上朱砂痣床头白月光,他都跟你向媛姓!
  然而每天沉浸在舔颜男神的幸福中的向媛并不稀罕宋导跟不跟她姓。
  开机一个多月,饰演靳将军女儿、七国第一美人月姬的女星终于姗姗来迟。
  剧组是真下了血本,请来的女演员名叫夏瑜——夏瑜是谁呢?简单介绍一下,就是继原主退隐娱乐圈十数年后,圈内又一有名的大花瓶。那碾压圈内圈外的美貌,那僵硬尴尬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演技……和原主当年简直一个模子拍出来的。
  夏瑜的排场很大。进组的时候经纪人在身旁鞍前马后,身后助理跟了四个,一排黑衣保镖让太初忍不住想到头一晚和现在跟在自己身后软萌得能捏出水来一般的尤许小姑娘。
  夏瑜的确生的美,容貌完美,艳光四射,身上个人气质极强,让人过目难忘。偏偏上了妆出来,那宛如月姬再世一般的模样又叫人忍不住惊叹她的可塑性。简直像是生来就该吃这碗饭的。
  夏瑜的脾气也很衬她攻击性极强的容貌——非常娇蛮。
  满组的人,没几个能让她好声好气说话的,太初算是个意外——太初能带得从来学不会演戏的她入戏。
  跟太初对戏的时候,夏瑜被喊“卡”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在又一次结束当天的戏份之后,夏瑜纡尊降贵地主动来找太初:“您好。”合作了快一个星期,硬是不知道太初名字,“敢问贵姓?”
  太初放下手里茶杯:“免贵姓柏,单名舟字。”
  接着,太初眼睁睁看着夏瑜脸上的笑僵硬了,然后以一种和当初第一次问了他名字的尤许极为相似的神情,脸上粉变黑,黑变紫,紫变白。接着和当初的尤许如出一辙地站起来,转身就走。一双恨天高被她踩得虎虎生风,太初还隐约听得一声“艹!”。
  夏瑜的经纪人找到自家窝到酒店房间角落的艺人时,就见这位平日里蛮横任性从不讲理,不论什么时候都精神十足活力满满的小姑奶奶蔫儿了吧唧脸色苍白。
  见了经纪人,夏瑜瞬间来了精神:“辣鸡剧组毁我青春!不演了不演了我不演了!咱们走!”
  经纪人欲哭无泪:“小姑奶奶啊,约都签了,毁约要赔多少钱你知道吗?”
  夏瑜果断:“赔他!赔多少?我出!”
  经纪人拨浪鼓似得摇头:“不成啊我的小祖宗,传出去,你在圈内可怎么混?当可怜可怜我吧,咱把这戏演完。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咱治他去。”
  夏瑜看着自家经纪人痛苦万分的样子,深深叹口气,仰头往床上一倒:“混蛋剧组,演个闺女,你还真把我亲爹找来了啊!”
  经纪人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怎么了小祖宗?”
  夏瑜说:“我觉得我很倒霉。”她是打算当没这个便宜爹,有他的地方避开就得了的,可现在好巧不巧聚在了一起……他们长得那么像,又都是花瓶,会不会被发现关系啊!
  心底存了顾忌,夏瑜就再没往太初处蹭过,每日里小心翼翼绕开他走,直到某天下戏后被叫住:“夏小姐等一下。”
  夏瑜心惊胆战回过头去,还要装出一脸与平日无异的不耐骄纵,只觉得自己平生的演技都用在此时了:“前辈有什么事吗?”
  太初也没脱戏服,就那么直接走了过来:“明天的戏很重要,我想和夏小姐先对一下戏。夏小姐有空吗?”明明是要给夏瑜讲戏,话说得却给足了夏瑜面子。
  平心而论,夏瑜是不想答应的。但是被对面男子那双冷淡的眼睛看住,她呼吸一滞,速来胆大包天的人竟然不知为何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讷讷应了是。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身上戏服都没脱,夏瑜听着对面男子声音冷而沉稳,一字一句给她讲戏,告诉她表演方法技巧,恍惚间竟有种自己就是月姬,此时正坐在靳将军身边,听自己最敬爱的父亲给自己说古讲今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