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栋被关在一间为他特别准备的牢房里,厚重的铁门打开,叶青岚走了进去,吴昊没有跟进去,他安静的站在外面。
因为他想听真话,所以他就没有进去。
张栋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桩上,他穿着囚服,但是囚服已经被鞭子抽的稀烂,血污将破碎的囚服染的血红。
叶青岚皱了皱鼻子,故意不去看他,冷冷的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张栋惨然一笑,道:“其实我原本不爱听戏。”
叶青岚淡淡的‘哦’了一声。
张栋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去听戏的。”
叶青岚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听张栋说喜欢她。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继续听着张栋的故事。
张栋又是惨然一笑,然后长吐了一口气,继续讲起了他的故事。
张栋是跟着叔叔张树荣长大的,跟许多孩子一样,他从小就有很多梦想,他一直都相信,只要他长大了,那些梦想,他就都会有能力实现。
但是真的等他长大了,他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所谓的穷人的梦想,不过是在心里对自己的一种慰藉而已,穷人的梦想比水中月,镜中花更遥远,更虚无,只能在梦里想想,却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
他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现实是,他只能在山里住草棚。
他想要穿的体面一点,但是现实是,他只能每天穿粗布衣裳在山林里挖草药。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没有改变过,贫穷养成了他自卑的性格,走在茫茫人海里,即使没有人注意他,他也会在潜意识里认为周围的行人都在笑话他穷。
他交不到朋友,除了跟他一样的那个磊子,他们两个的身世相同,性格也一样,所以就成了朋友。
然后,他们一起长大了,以前他们的梦想,就是有钱,过上好日子。
但是随着他们长成了小伙子,他们就很自然的多出另一个梦想来,那就是女人,当然,更多的人愿意把这称做爱情。
但是,社会现实,女人比社会更现实。
张栋不是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他十八岁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跟他一样是挖草药的大叔的女儿,那个女孩很普通,或者连普通都算不上。
那女孩叫虎妞,长的有点胖,而且皮肤很黑,性格很泼辣,刁钻。
她很喜欢占张栋的便宜,或许其实都是她父亲授意的,她第一次来找张栋的时候,跟张栋撒娇,夸张栋有本事,然后拿走了张栋刚挖来的一颗茯苓子,张栋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觉得很高兴。
虎妞的夸奖让张栋产生了两个错觉,一是他真的有本事,二是虎妞对他有意思。
情窦初开的小男生都是很好骗的,虎妞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今天骗走张栋一棵药钱子,明天又骗走张栋一颗养心草,当然,她也不是白拿的,每次她都会夸奖张栋一番。
张栋以为这是爱情,但在虎妞的眼里,张栋不过就是一傻哔。
当张栋有一天对她表白的时候,虎妞不屑的奚落了他一番,让他别做梦了,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照清楚了就回家洗澡睡觉做梦去。
人都说富人歧视穷人,可是穷人又何尝不是在互相歧视着。
张栋很伤心,磊子安慰他:“有个什么好伤心的,就那种货色的女的,肥的冒猪油,脸上跟擦了锅底灰似的,脱光了送给我我还嫌她恶心呢,
你有点梦想好不好,人就这一辈子,不说娶仙女,最起码也得娶个像董小洁那样的,那这辈子才不亏啊。”
张栋道:“谁是董小洁啊。”
磊子翻了一下眼:“我去,你连董小洁都不认识啊。”
张栋摇摇头:“不认识。”
磊子道:“好,那你去买身干净衣裳,晚上我带你去潇湘园认识一下。”
那天张栋跟磊子去了潇湘园,第一次过了一把富人生活的瘾,听戏是件高雅的享受,而这也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以前的他只知道干活填饱肚子而已,从来不知道生活还可以这么享受。
戏院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的富足高兴,无忧无虑,那一夜,张栋才终于明白,原来生活不止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但是……这远方未免也离他的世界太远了,一套新衣裳,加一张戏票,张栋一个月的收入就打了水票,他很心疼。
董小洁虽然清纯可人,跟虎妞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磊子说她是仙女,倒也并不过分。
但是她却并不是张栋的菜,张栋总感觉董小洁似乎还缺点什么,并不够完美,张栋对董小洁的感觉就是,很好,很喜欢,但,不足以让他深陷其中,疯狂迷恋,不能自已。
所以张栋不明白,为什么磊子要为了一个跟自己世界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女人,花掉自己所有的银子,他觉得磊子疯了。
直到,他遇到了叶青岚,然后他也疯了。
叶青岚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早就见过张栋了。
那是叶青岚刚跟吴昊回长安的时候,有一天,叶青岚赶着去戏院排练,结果走的太急,不小心在路上踩到了张栋的卖草药的地摊。
叶青岚连忙跟张栋说了对不起,还掏银子买下了那几颗草药,然后就急着走了。
这不过就是叶青岚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过不了几个时辰,叶青岚就忘了,何况张栋长的又那么的普通,叶青岚就更不可能记得他的长相了。
但张栋就不一样了,虽然只是短短的萍水相逢的一次交集,但叶青岚的影子就深深的刻在了张栋了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了。
因为跟张栋的平凡普通不同,叶青岚太特别了。
她太漂亮了,无论她走在哪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吸引住无数目光。
她的心地太好了,张栋不是第一次被人踩到摊子了,但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甚至有一次一个中年恶妇踩到他的摊子以后,还对她吼道:“你瞅啥!你再瞅一眼试试,信不信我放狗咬死你啊!”
但叶青岚不但给他道了歉,还赔偿了他的损失,生怕他不要,叶青岚还是强行将银子塞到他的手里的。
那一刻,张栋感觉自己找到真爱了。
他收了摊,悄悄的跟上了叶青岚,看到叶青岚进了西厢梨园。
那一天,他下血本买了一套比上次更好的新衣服,然后又买了一张戏票进了西厢梨园,这一次,他一点都不心疼。
现在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磊子那么迷恋董小洁了。
那一天,叶青岚演的一出戏,是讲述一个富家千金爱上一个穷放牛娃的故事,那名富家千金不嫌弃放牛娃穷,为了跟放牛娃在一起,富家千金冲破重重阻碍,甚至不惜跟家族决裂,也对放牛娃至死不渝。
尤其是叶青岚的那一句台词“愿以妻名,与子共生,生死不弃,何惧贫贱”张栋在台下听的都哭了。
张栋原本是不爱听戏的,但是听了这出戏,张栋便陷进去了。
但张栋不知道,他搞错了两个概念。
第一,叶青岚是在演戏,演戏的剧情跟台词都是编剧写的,并不代表叶青岚的本意。
第二,就算那句台词能代表叶青岚的本意,他也理解错了台词的意思,叶青岚的确并不嫌贫爱富,但是那也并不代表你穷叶青岚就一定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