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阵阵,夹带着河水的腥气吹进鼻孔,我愣愣地站在村中央的大槐树下,而莫云就站在我身边,淡淡道:“你所有的心魔起源,都是在这里。”
可未等他话音落罢,就见一道人影从村中的小道上缓缓走近,脚步声音沉重,一直走在了老村长的院门口,我才发现那个人是季宗卜。
“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微微愣道。
莫云没有说话,随即就见那季宗卜直接推开了老村长的院门,迈步走进,不稍片刻,院子内边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尖叫。
这声音听着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但直到季宗卜再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婆时,我心头陡然一震,黄河水童,这是爷爷在河里被淹死的那晚!
可是,怎么到这来了?
季宗卜手里死死攥着老太婆的脖子,大步流星地就朝着爷爷家的方向方向折回,可在路过大槐树旁边时,脚步又突然顿了一下,我当时被吓一跳,但就见他目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随即冷声盯着手中的老太婆说:“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你不死!”
“青龙大人,我都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啊,那老头子已经死在了河里,我要是去他们家,那哪还有活路啊。”
黄河水童变成的鬼太婆,竟然开口说话了。
“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待会儿我先用缚灵绳掩盖你的气息,再剥了你这身外皮让你现出原形,然后就把你挂这个槐树上。”
季宗卜在说的时候将手一指我和莫云的位置,继而道:“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英子会找一具死尸代替你,你拿到东西该去哪去哪,就不要再出现了。”
季宗卜说完不顾手中太婆的挣扎,一转身,就朝着爷爷的院子走了回去。
我双手已经攥到咯吱作响,同时耳边厢就听莫云说:“你爷爷不是他杀的。”
“不可能!”我咬着牙说:“你刚都听见了,是季宗卜指示黄河水童杀的!”
“人的命在天书地卷之中自有定数,你爷爷的名字在地卷里曾有注明死于弱水,并不是他人所害。”
天书地卷?
我怔怔地转头看着莫云,突然想起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莫云摇摇头:“这个问题等回去以后我再回答你,先看下去吧,心魔不除,你终究会死在天罚之下。”
伴随着他的话,眼前的画面陡然直转,等一切恢复稳定之后,二人依旧站在大槐树下,天空阴暗,却有“轰隆隆”像是雷声翻滚的声音不时地在朝着耳朵里钻。
天罚追来了?
我猛然抬起头,却发现夜幕中虽然看不见星月,但并不曾见劫云出现。
那这声音是什么?
莫云限制了我在槐树下不能走远,但是听着声音越来越大,连大地也开始跟着嗡嗡颤抖,并且声音的来源也愈发的清晰,眯着眼睛朝黄河的方向去看,顿时心中大骇,洪水来了!
那场一夜之间淹没三岔湾,将村子里人畜不留,并且彻底改变我命运的洪水,又来了。
虽然明知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但听着这振聋发聩的巨响,还是忍不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耳听得莫云淡淡道:“这不是幻象,我只是带你回到过去,看看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错神的功夫,恐怖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洪水直接就从河堤的方向汹涌袭来,我看着需要仰头也能看见浪头的洪水涛涛,深深吸了口气,问莫云说:“洪水究竟是怎么来的?”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莫云淡淡道。
说话间,洪水吞噬了村庄,我和莫云站在洪水里,亲眼看着一间间房屋被毁,砖瓦和残破的家具在水中横飞,有些险些就要撞在面前,却被莫云挥手轻易化解,但是看到最后,直至水势消退,我竟然没有看见半具尸体!
喃喃地站在洪水当中,正要不解地向莫云请教答案,可是目光中,就见乱流窜动的水势里,一个人影,正淡淡地朝着我们靠近。
“你要找的人来了。”
莫云的话语还在耳边阵阵回响,就见那人在水中跟鱼一样灵活自如,瞬间来至面前。
看着那个人我愣住了,眯着眼睛,就发现他似乎也同样是在看我。
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一张脸在水流中扭曲模糊,看不真着,咫尺之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是在我身上。
“你是谁?”
二人对视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是他却一扭头,转身游走,消失不见了。
“他是谁?”
等人游走,我才转过头,看向莫云。
“你不认识吗?”莫云笑道。
我摇摇头:“不认识。”
“但最起码知道这场灾难不是你爷爷,或者你某个至亲造成的吧?”莫云说道。
我深深吸了口气,“他到底是谁?”
“我说出来,怕你接受不了。”莫云淡淡道。
“是我认识的人。”我沉声道。
“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莫云深深地看着我,蓦的一挥手,飞沙走石,水流乱舞,眼前的画面陡然消散,再清晰时,漫天的荒野,无边无际,一轮残月挂在夜幕之中,我知道,终于回南溟了。
虽然回到三岔湾灭完的那晚过去了很久,但是天道对我的追寻却一丝一颗也未曾放松,二人的身体尚未站稳,雷声再度划破了天空,乌云在肉眼中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快速在头顶上集结,遮盖了残月,淹没了夜幕,雷声电光在云层中翻滚,只是一个瞬间,第一道劫雷便从空中坠落,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能帮你的不多,但好在你已经突破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这是证道之人修行的一道门槛,前面的天罚只能靠你自己挺过去,剩下的,我会再出手帮你。”
雷光击中身体的一刹那,我整个人宛如被通了电一般,一股浓浓的烧焦味顿时扑鼻而来,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在劫云中再度酝酿的第二道雷光,深深吸了口气,双腿分开扎地,直面而立。
身体在经过水儿的药浴淬炼后,真龙血肉虽然只吸收了七分之一,可即便是这样,在第二道惊雷落在身上时,我能感觉到电流在皮肤表层流过,却丝毫无法深入体内半寸。
这就是真龙的力量!
我几乎要仰天长啸,看着昔日里那个曾经将我吓得肝胆俱裂的劫云,我一抬胳膊抬手指向天空,厉声喝道:“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轰!”
劫云仿佛是被激怒一般,突然一阵剧烈收缩,紧接着一环套这一环开始滚滚转动,霎时间阴风漫天,电闪雷鸣,我看着在云团中心酝酿着的那股雷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调动了起来,微微攥紧了拳头,大喝一声,刹那间,电光撕裂了夜空,一道比水桶还要粗的金色闪电,脱离了劫云,直直地朝我身上砸了下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 即刻成圣
“轰隆隆!”
这一刻,整个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眼前的视线被金光覆盖,浑身如同被雷电洗礼,皮肤在雷劫的吞噬下开始出现层层龟裂,血液肆意横流,却在这些电光想要玄金皮肤的裂痕时,一层层墨绿色的青龙鳞片,赫然从皮肤的深处,长了出来!
在雷电洗礼下的赤裸身体很快便被青龙鳞片布满,所有的电光,所有的痛楚在此刻便的荡然无存,我屹立在山峰之巅,看着自己被鳞片包裹的身体,突然哈哈大笑,拿手再指苍天,怒声道:“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
劫云是彻底被激怒了,不过它这一次并没有孕囊太久的雷意,转而铺天盖地的雷光瞬间如同倾盆大雨般落在了大地上,溅起飞石漫天,尘沙遮眼,宛如天崩地裂,就在眼前。
一道接着一道的雷光,毫无间隙地落在我身上,却又在打在麟甲片上消失于无影无踪,甚至连道痕迹都没有留下,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全身各个角落,直到雷光消退,我刚要吐出一口气,就听见莫云在旁边低声说:“无量雷劫?”
无量雷劫?
我闻言心头陡然一颤,蓦的转过头,就看见莫云仰着脑袋看向天空中已经无法查探到边际的雷云,眉头轻轻骤在一起说:“你要成圣了?”
可未等他话音落地,耳边厢就听“咔嚓”一声炸雷响起,震得脑袋一阵眩晕,可紧接着,就见白色的光芒吞噬了视线。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反应也无法做出,只觉得此时此刻浑身就跟碎掉了一样,赶等光芒消退,才看见自己身体的鳞片缝隙里深处一股股鲜血,很快就染遍了全身,然而这还不算完,当视线再一度被白光吞噬时,我终于坚持不住,就仿佛万钧压顶般五脏六腑都纠在了一起,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摇欲坠就要栽倒在了地上。
我强咬着牙,迅速伸出手按了下去,单膝跪地,再抬起头,竟然看见雷云之中似站着一个人影,冷冷地注视着我,紧接着一道细长扭曲,却无比耀眼的电光从那人的身上发出,天地再一次失去了颜色。
我在失去视觉的过程中,能清晰听见一声声细微的鳞甲破碎声,还有无数道狂躁的力量撕裂皮肤钻进身体里,它们一进入体内,便肆意妄为,摧毁了五脏六腑,搅碎了筋骨脉络,然后全都疯了一样,朝着身体里唯一一处,好保存完好的星云,交汇舞动着,就冲了过去。
那是一股怎样恐怖的力量啊,星云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挣扎地便在它的一击之下化成了漫天尘埃,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丹田里发生的一切,甚至不敢相信地在想,这么快就完了?
可是这如果真的是无量雷劫,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一个小小的凡人身上?
就因为姚二爷跟天道下棋,胜天一子么?
眼睁睁看着体内在无量雷劫的洗礼下迅速荡然一空,然后就听见丹田之外,有一个声音,在淡淡回响。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棋子怎可胜过下棋之人,若敢有之,那便当做弃子,毁去便是。”
可紧接着,就听见莫云的声音,淡淡地跟着响了起来。
“既然布下棋盘,就应该做好输的准备才是,赢了是天道茫茫,输了便是逆天行事,你这天道,着实有些偏失公允。”
“人王莫云,当初你连本神一个分身都打不过,偷偷在青龙腹中藏了五百年,今日现身,是想跟本神一战,决一胜负么?哈哈哈哈!”
那人的声音狂妄自大至极,可是我却丝毫不怀疑他是否有说这话的资格,但更让我吃惊的是,所谓的天道,难道竟是个人不成!
“可你不要忘了,我既已成圣步入七重天,那么只要我愿意,随时都有位列神格的资格,只要我不荼毒苍生,危害黎民百姓,你就没有资格杀我,而且你更不要忘了,你不是天道,你只是个替天道执行法则的替代品,倘若你敢有半点逆天之行,所要遭受的劫难,要比我强上百倍不止,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
我陡然一震,却突然发现,丹田处被劫雷击碎的星云点点,突然全都开始散发出淡淡光芒,光芒虽弱,却较之前强上数倍不止,一点点地在黑暗的丹田里毫无规则的四处飘荡,然后开始汇聚在了一起,星光点点融合幻化,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又闪耀的星辰,照亮了丹田,却见丹田内,荒草丛生,像极了莫云第一次带我所去的那个“黄泉!”
而就在丹田的世界出现在意识可视的范围之内时,它就仿佛带着无比庞大的吸引力,将我最后所存的一缕神识,瞬间给吸了进去。
荒草萋萋,满目萧条。
我站在茫茫的荒草原野之中,看着四周一片黑白,浑身就开始哆嗦了起来。
不沾因果,游于物外,难道,我注定逃不脱这个宿命么?
不安的情绪刚刚用上心头,就见荒野之内突然刮起了强风,漫天荒草被风吹斜,并且愈演愈烈。
我站在风中,不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左右和控制这里,一时间勃然大怒,却突见燎原的火焰在远处天边升腾,想起之前在莫云的“黄泉”里所发生的一切,顿时将双眼微闭,沉下心头。
“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
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
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傍。
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荒草无人眠,极视正茫茫。
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
刚刚闭上眼睛,莫云的声音却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想睁开眼,却发现此时连身体都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任由着他将《拟挽歌辞》吟罢,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在我心头围绕不散,细润进了心缝,将之前的焦躁和不安,缓缓融化在无尽的温润之中。
时间沉浸在这种不知是现实还是幻觉当中一分一秒过去,当这种令人沉醉的感觉不复存在,当我再睁开眼,荒原还是那片荒原,只是在正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颗绿色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