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韩非子》记载,最初和氏璧是由一个叫卞和的人发现的。他第一次献给国王,国王说此物是石头。砍去他的右脚。国王死了之后,第二次他又去献给新国王,新国王还认为是石头,砍去他的左脚。第三任国王登基之后,卞和抱着和氏璧嘤嘤哭,国王问你哭什么,是因为失去双脚吗。卞和说脚没了我不伤心,我伤心的是宝玉天下无人可识。”赫师傅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赫师傅缓和下来,情绪稳定:“这个故事是不是真实历史无从考证,其实这是一个很黑色的寓言。它说明一个道理,神物不是一般的珍宝,凡人留之不是福,反而是祸害。这物件真是只应天上有,不是人间能容得下的,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事情反常即为妖,我说它是妖怪,一点也不错。”
“那刚才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什么?”古董老板问。
赫师傅道:“你们知道这盒子刚才显出的是什么场景吗,那座古庙正在举行一场已经绝迹很久的仪式,名为安龙大座。”
“什么意思?”古董老板问。
“未来的某一天,有人想登基坐殿,做九五之尊。”赫师傅一字一句说。
第四百三十九章 文本世界
现在自然是没有皇上的,封建王朝都垮了多少年,只是换个说法而已。赫师傅这么一说,我们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听着他的下文。
赫师傅对古董店老板道:“老板,如果盒子里显示的是其他未来,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哪怕是看见自己发生了意外。未来嘛,出现任何事都有可能。但盒子里显示的命运,并不是我们一人的命运,而是天下之命运。问题就严重得多。”
古董老板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眉头凝成大疙瘩:“怎么讲呢?”
“呵呵,”赫师傅苦笑:“此等天机,岂是你我这样升斗小民能看的。再说了看到又有什么用,除了能惹来杀身之祸,屁用没有。”
赫师傅对我说:“老王,咱们现在是关起门说话,出了这道门我什么都不承认,什么也不知道。盒子你拿走,好自为之吧。”
我急了:“赫师傅,你好好和老板说说,不能因为盒子里的景象,你出尔反尔不要了吧。”
“第一幅景象出现飞龙在天,火凤还巢,我就觉得奇怪,这样宏伟的气魄这么大的手笔,那不是普普通通出现的。第二幕景象是庙宇中举行安龙大座的仪式。一切未来景象明显指向一个方向。这个方向是禁区,非你我所有窥测的。”赫师傅摇摇头。
“我有个问题。”古董老板说:“憋在心里快闷坏了。”
“你说。”赫师傅看他。
“为什么这个妖盒会把这样的景象给我们看?”古董老板说。
他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下来。没有人说话。我脑子一激灵,对啊,赫师傅说的冠冕堂皇,又是大气魄又是天下命运的,既然和我们升斗小民没有关系,为什么这样的未来像会展示给我们看?!
我知道这是卖出盒子唯一的机会,赶紧道:“赫师傅,老板说的一点不错。为什么这样的未来景象会出现在这个盒子里?是不是说明,我们都要和这个未来发生关系呢?如果真的是未来,我们逃也逃不掉。”
赫师傅和店老板没有说话。
我说道:“你们收了盒子,如果将来真要出现什么事,还可以继续预测,提前知道总比两眼一抹黑强。最起码你们可以提前躲避危险。”
“既然是未来,还怎么躲避?”赫师傅苦笑:“真要能躲,那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古董老板看着盒子喉头动了动,他站起身来回踱步思考。我没和这行人接触过,但听酒友说过,他们这些搜集古董的商人,挣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大都有收藏癖,看见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心就痒痒,想占为己有,收藏在手慢慢把玩。
现如今这个盒子妖魅,来历非常。诡谲万分。勾引住古董老板,他是动了心了,和这样宝物交臂失之,可以称上莫大的遗憾。
赫师傅端着茶水咳嗽一声:“老板,你要收了这东西。我就递交辞呈。我岁数大了,不想再做事,正好借机会回老家看看。”
“你在躲避?”古董老板停下来看他。
赫师傅点点头:“不瞒二位说,确有此意。老板你刚才问了一个问题,说这个妖盒为什么会把这样的景象给我们看。你们想没想过这么一个事,现在是我们三个人在这里预测未来,而这盒子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把水面像电视那样分成三块,分别上演我们的未来,它只能演绎其中一个人的未来。问题来了,盒子里出现的这般未来到底是屋里咱们三个人谁的?”
赫师傅这么一说,我和古董老板张大了嘴,我们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赫师傅道:“老板,你来决策吧,现在你我他咱们三人的命运很可能就站在十字路口。你的一动念即是未来。”
古董老板笑:“我责任这么重呢。”
“咱们决定不了天下,可是能决定自己。”赫师傅说:“未来不过就是人生十字路口的选择。”
古董老板看看赫师傅,又看看我。说道:“好吧,老王,盒子你带走。我不要了。”
这一句话我垂头丧气,知道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我默默地把盖子盖好,然后用破报纸把盒子重新包起来。赫师傅和店老板低声耳语了几句,店老板点点头说:“老王,你也不用灰心丧气,你无非就是讨俩钱。一会儿我带你到柜上支点钱,我们不能白看一场神器的演示。还有,我得告诫你一句,这盒子不要再拿出去卖了,也不要给其他人看。此等妖物,还是无声无息的好。”
我苦笑:“你不是让我再送回清水河的淤泥里吧?”
赫师傅淡淡笑:“老王,你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盒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水河。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它的上一个主人同样抱着抛弃它的念头,把它扔在河水的淤泥里。”
我收拾好东西,步履沉重,跟着古董老板到财务室,支了三千元钱。老板还真是挺大方,三千元顶我忙活一个多月了。
我是个感恩的人,千恩万谢从店里出来,外面阳光氤氲,我有些犯晕,脚下一跌趔,想起盒子水面里映照的未来像,不禁头晕目眩。
我跌跌撞撞回到家,儿子不在家,他今天出去应聘工作,打了几个电话,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天他删除了稿件,我苦苦劝说,幸亏是删除到回收站,还能恢复,没有酿下大错。
我把盒子扔在沙发上,打开电脑,直奔小说。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存在着一个念头,我要看看小说后面怎么写的,要看看齐震三的结局。
我为什么会这么关心齐震三呢?说不清楚,就是心头涌动的一种莫名感觉。
等进文件夹我愣住了,那部叫《我的殡葬灵异生涯》的小说居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文档文件。这个文件没起名字,只是用原始名“新建文档”。随手打开,我以为是空的,没想到里面写满了东西。
我屏息凝神去看。
这一看有些失望,写的内容和原来的小说完全不搭调。儿子用的标题写着“我的梦”。
我叹口气。儿子竟然像孩子一样写着自己的梦想,我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等一细看我才知道,他说的梦是真的梦,文档的前面是一段非常冗长的表述,说他很久以来总是做梦。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梦嘛,这种情况也算正常,可每次他醒来后,仔细回味这些梦,会发现其中很不寻常。
首先他做的梦可以预兆未来。
比如有这么一件小事,儿子梦见一幕场景,他出了小区,突然看到一只宠物狗横穿马路,这时来了一辆急速奔驰的私家车,正撞在狗身上,狗鲜血淋漓,当场毙命。
狗主人是个老娘们,和私家车的车主开始打仗,周围不多时聚了一批人,人山人海的看热闹。
做完这个梦,儿子觉得梦中的情景很有意思,便随手把这一段写在小说里,当成个小插曲。第二天,他真的出去吃午饭,当出了小区往饭店走的时候,忽然从后面来了一辆私家车,他心念一动,随即是急刹车的声音。
他回头去看,一只狗毙命在车前。流了一地的血。一个老娘们哭天抹泪跑出来,抱着狗的尸体嚎啕大哭。
这一幕真实的场景和自己的梦境有着极高的相似度,虽然有许多细节不一样,但整个事情的经过高度近似。
后来他又做过一些逼真的梦,可都没有发生在现实中。儿子对这种现象进行了分析和探讨,他决定做一个实验。
当做到一个逼真的梦境时,他尝试着把这个梦写进小说。第二天,他发现梦境中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也就是说,儿子做的梦有些可以预兆未来。至于哪些梦可以预兆,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来判断。
梦境要应未来,要真的发生,还必须要经过一道手续。
那就是,他必须把梦境形成文字。
儿子写道,这就是他写《我的殡葬灵异生涯》这部小说的初衷。他想通过这么一部小说,有机地把他很多的未来梦写出来。
写作过程中。他发现了很多奇妙的事,有些梦境已经形成文字,可并没有在他的现实生活里发生。
他努力探索这个现象,得出两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第一,这个梦到底是不是未来梦,他没有确切的评判标准,只能凭感觉。而感觉这东西有的准有的不准,那么即便梦境形成文字,也未必能在现实生活里发生。
第二,他推断很多梦境在经过写作后,可能确实是发生了,却没有发生在他身上。而是发在这个世界里不知名的一个角落,不知名的一个人身上。大海捞针,他根本无法知晓。
儿子有种隐隐的感觉,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殡葬灵异生涯的文本世界,真的存在一个齐震三。
第四百四十章 一切未来的开始
当儿子冒出这样的想法时,他感觉到笔重千斤,竟然不敢轻易编排人物的命运。他害怕真有一个齐震三,那个人的命运受到自己的控制。坐在电脑前的无意之笔,很可能影响到齐震三的一生。
不过在持续不断的写作过程中,儿子对这个问题释然了。
首先他笔下的齐震三所经所历非比寻常,小说嘛,写的都是一些超越平凡人认知的事。这个齐震三跟着一批高人抓鬼圆梦跳大神。这个世界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齐震三有些经历明显是出于创造者的有意安排,充满戏剧性,这在现实生活里是非常少见的。
再一个,儿子写这部小说,初衷只是为了把自己所做的预兆梦进行有机联合,也就是说先有梦后有小说,梦他控制不了,更不知从何而来。自己只是被动记述,严格地说,齐震三的命运来源于自己的梦,并非来源于自己的笔。
或许真的是齐震三的未来不知什么原因转化成梦,进入自己的梦境。自己再被动记述,绕来绕去这一大圈子,写手也只是个搬运工。
归尘土归土,跟自己没啥关系,自己只是整个命运流水线上一个员工而已。
这些东西细说起来就属于玄学了,飘飘渺渺,想无可想。儿子在文章里写道,近些日子以来老爸的情绪越来越差,他进行自我反思,觉得不能啃老了,趁着年轻还有资本,应该出去闯荡一下,最起码为家里分忧。
他决定把《我的殡葬灵异生涯》这部小说做结局收尾,写完之后就出去找活干。
思考了几天,结局终于写好。他长舒口气,随即又长叹一声,他知道这部小说的结局恐怕难以皆大欢喜。
看到他写了这些,我更心急火燎想看看这部小说的结局,打开硬盘,挨个盘面找小说。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我随手接起来“喂喂”两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老张,他是和我一起捕捞鱼食的老伙计。电话里他的声音急促:“老王,你赶紧到小区门口来一下。”
“怎么了?”我一边翻动文件一边问。
“你有个心理准备。”他说。
我心思没在这,只是“嗯嗯”了两声。
“刚才小区门口发生车祸,撞死了个人,”他顿了顿:“好像是你儿子,你赶紧来吧。”
我正在敲击鼠标,手停下来,脑子嗡一下:“你说什么呢?”
“老王,你赶紧来吧,车祸可能是……是你儿子。”老张牙齿咯咯响。
我挂了电话站起来,没走出两步,脚下一个跌趔。我赶忙扶住墙。眼前金星乱冒,我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阵阵发黑。
儿子死了?怎么可能?不对,不对,不可能。
我忽然感觉到鼻子痒痒。随手去擦,抹了一手的血,出鼻血了。
我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撕下手纸,卷成卷儿胡乱塞到鼻眼里。
扶着墙出了门,刚出去就在楼道里看见了一起去捞鱼食的几个伙计。他们一起围过来,看我满身是血:“老王你没事吧?你一定要冷静,节哀啊。”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缓缓睁开眼睛,从昏迷中醒来。我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眼前是白幔浮动,帘子一撩,黎菲走了进来。
她说:“齐震三,最后一次治疗结束。你可以走了。”
我坐在那里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她声音忽然温柔起来:“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她,她惊疑:“你哭了。”
“黎菲,我现在出不了这里,你能不能帮我去查一个地址。”
“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