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一个多月,眼瞅着要过年,老爸一个人在家,忙东忙西,采购年货,早回去还能帮帮忙。
我正要和他们告辞,楼上的门开了,黑哥一个人夹着包下来。他面色凝重,似乎从尔夫那里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故事。他来到客厅,对我说:“你把那天晚上你们扶乩的事再详细说一遍。”
我只好讲了一遍。在场的人听得非常仔细,黑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我和王思燕说:“你们记不记得有一个细节。”
我们看他,黑哥道:“扶乩做碟仙的时候。小王的手离开了碗底。”
王思燕点头:“对啊。”她担忧地问:“不会有事吧。”
黑哥道:“你们请碟仙的时候,慕容青的阴魂其实已经来了,就坐在那把撑了红伞的椅子上。她是来抓交替的,借着活人身上阳气加以修炼。”
“什么意思呢?”王思燕看他。
黑哥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当日扶乩的四个人里,慕容青上了其中一人的身。”
她疑惑道:“四个人,我,齐翔,骆驼还有花花。”
黑哥靠着沙发说:“你们觉没觉察当日有一个人性格变得很突然。”
王思燕和我对视一眼,我们异口同声道:“花花。”
我和花花刚开始接触时,觉得她虽然是个小媳妇,可依然是小女孩的性情,可爱率真。可就在扶乩的那天晚上,我们做过碟仙之后,她的一系列表现让我很不舒服,变得市侩冷漠。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不和他们小两口来往,品质不好,只会算计别人。
现在黑哥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花花性情变得有些突然,越琢磨越不对劲。
“你怀疑,慕容青的阴魂上了花花的身?”王思燕问。
黑哥点头:“先不急着找她,超度恶灵可比化解怨气要复杂的多,而且慕容青死的很不对劲,内有玄机。具体怎么死的。我已经答应尔夫不往外传,你们也别打听了。”
“那怎么化解阴魂?”王思燕问。
黑哥道:“我要请高人。你们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听我的。”
黑哥拿着电话,到僻静地方打了一通电话,走回来说:“联系好了。小王。你给花花打个电话,探探口风,看看她晚上在不在家,其他事不用说。”
王思燕心领神会,给花花打了个电话,两人亲亲热热聊了半天。我挺佩服王思燕,如果我心里存着事,肯定语气和情绪里就带出来,而王思燕嬉笑如常,镇定自若。这人日后能成大器。
王思燕放下电话,对黑哥说:“今晚花花在。”
黑哥捻动檀香手链,点点头:“你把她现在的住址发给我,今晚我和高人去会会她。你们不要把这件事说漏了。”
事情办完了,黑哥没有多待。带着我出了王家。在路上,黑哥一直在沉思,他问我:“小齐,为什么刚才怨气上不了你的身?”
我心知肚明,因为那枚“悲”字项坠的功劳,我有个屁本事。但对黑哥用不着说实话,我笑笑说:“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
“哦?”黑哥看我:“你是哪年哪月哪日生人?”
我心念一动:“黑哥,你这是要看我的八字。”
黑哥淡淡笑笑:“不说算了。”
我们一路沉默回到单位。黑哥道:“今晚的事情你不用参与了,我请圆通和尚来帮忙超度慕容青的阴灵。”
我最后环顾了一下单位,说:“黑哥。我知道了。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吧。”
“能不能把我的工资提前发放了,我想早点回家。”我说:“这个月没到月底,缺多少天你就看着扣吧。”
“这么急着走?”黑哥摸着兜里的钥匙:“跟我到办公室,我让会计来给你算。”
我支支吾吾说:“眼瞅过年了,票不好买,早点回去……”还没说完,黑哥已经叫过会计,给我结算工资。
黑哥这一点还算讲究,绝对不拖延工资,一分不少发到我的手上。单位里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把水杯用塑料袋装好,和黑哥告别。黑哥态度冷淡:“走好。”
出了单位,外面寒风肆虐,我摸摸兜里的钱。为了尔夫这件事,来回波折,跌宕起伏,最后就赚了不到三千元的提成钱,加上其他工资,这个月拿到手的,有六千出头。
算上十万元的存款,我在祥云工作的两个月,还算收获颇丰。我回头看看店铺的招牌,有些恍惚,这两个月除了挣钱之外,还有什么收获呢?
认识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心智变得成熟多了。
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回到住所默默收拾东西,想把房子退了,打电话给房东。房东已经领着全家人到海南过年去了。他听了我的意思,有点为难:“小齐,这样吧,你先不着急退,我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你过完年再回来住一段时间吧,我让你免费住。你回来后不是要找工作吗,确实住不来,到时候退房走也不迟。”
我现在手头有钱,不差这点房租,我不想欠这样的人情。直接给房东转账了一个月的房租。过完年回来。还能再多住一个月。
我订了回家的车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家在镇上,靠近城市和乡村,属于两者的结合部。地方不大,主干道就是两条纵横十字结构的路,用两条腿大半天就能逛一遍。
到家之后,老爸特别高兴,我把银行卡给他。老爸听说我挣了这么多钱,觉得不可思议,摆上茶水,我们爷俩摆起了龙门阵。我把这两个月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不过没说被开除,大过年的没来得让人心烦。
老爸听得很仔细,点点头说:“儿子,这段时间你成熟多了。你们那个姓黑的老板,不让你去超度,也好。横死的阴魂不干净,能离多远离多远,君子不立危墙。你注没注意到尔夫事件里有两个细节很蹊跷?”
我赶紧问,是什么?
老爸说:“这件事里有两个人死得很怪,一个是尔夫的女友,叫麦瑞的。她穿着红衣服,死在密室,自己把自己掐死了。还有一个就是慕容青。儿子。你仔细品,这两个死者之间是有共同点的。”
我听的心惊肉跳,问什么共同点。
老爸道:“她们临死前都吸食过毒品。慕容青服用的是彼岸香,我想麦瑞的毒品大概也是这个。这两个女人都和尔夫有关系,尔夫也必然和彼岸香有关系。”
我倒吸口冷气:“这两个人死因相通……”
老爸慢条斯理点上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这单业务已经终止,你不用再关心,也不要再去生是非。”他顿顿说:“两个月的时间赚了这么多钱,说明你有出息。好了,工作的事别想了,不要把情绪带到生活中,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接下来的日子,我走亲访友,没事时候跟着老爸买对联买福字逛集会,也算悠哉悠哉。
期间我接到王庸的电话。他嚷嚷说我不够意思,辞职了不说一声。说执尸队的几个哥们都挺挂念我的。我说过完年回去,请哥几个喝酒。我问黑哥那边怎么样了,王庸说黑哥这几天挺高兴的,情绪也不错。
我心里有数了,应该是超度慕容青阴灵成功,黑哥拿到了这笔业务费。
老爸说的话,始终在我脑海里盘旋,为什么和尔夫有关系的两个女人都服用了彼岸香,而自杀?
那天黑哥和尔夫在密室里到底说了什么?
第六十三章 蛇娘娘
已经从单位辞职,烂事想也是白想,我打定了主意,过完年以后回市里,另外找工作。实在不行,找个饭馆打工,在后厨采买切墩都可以,干这个我熟门熟路。
想好了未来的规划,心情畅快。家里晚饭都是我来做,老爸品尝,他点点头:“小翔,你做饭很有天赋,味道正好,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真不想让你放弃厨师这个行当。”
我不爱提这个话茬,以前在大饭店干过,后厨就像后宫,不单单看中你做饭的能力。更兼有勾心斗角,处处阴招,防不胜防。尤其我的那个师傅,提起来我就恨得牙根痒痒,对我吆五喝六,动不动张口就骂,有一次拿土豆子砸我,要不是我跑得快,非破相不可。这些也就罢了,他还处处提防我,拌个辣椒油都不让我看见,更别说拿手菜了。
眼瞅着过年,我们家没买鞭炮,家里就爷俩,说冷清也冷清。三十儿那天,老爸一早上就在厨房忙活,准备一桌过年的晚宴,我在旁边给他打下手。老爸道:“小翔,你先不用干,给你义叔打个电话问候问候。”
我赶紧问:“他怎么样了?”
“人是醒了,但情况不是太好。”老爸有些忧郁:“他和你婶子现在在成都找高人问诊。”
我擦擦手,拿着手机给义叔打了电话。响了好半天才接听,听到义叔苍老疲惫的声音,我差点掉泪。我们爷俩寒暄了两句。义叔告诉我不要担心,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出来走走,这么多年就忙活工作了,哪知道外面的天这么蓝。他问到我的工作,我犹豫一下告诉他,我被黑哥炒鱿鱼了。
义叔沉默片刻:“小齐,我会找小黑谈的,没事,你和你爸爸过好这个年。”
“叔啊,我也想明白了。”我说:“过完年我另找活,还干老本行,当个厨师。你别为我的事操心,好好保重身体。”
我们爷俩又聊了聊,这才挂了电话。老爸看我心绪不佳,也没说什么。
晚上摆了一桌子,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外面鞭炮声不断。我和老爸干了酒,老爸点上一根烟:“小翔,你肯定疑惑你义叔哪来的这些本事。”
“对啊。”我说。
“这里的事我始终没告诉你,其中还牵扯到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当年我在炊事班,他只是个普通的士官,我们并没有交集。有一次我们上山做工事,那时候我还是刚入伍的小兵蛋子,整个炊事班因为有事都调走了,只留下我自己。眼瞅着到了晚上,一共一百多号士兵,饿得饥肠辘辘。可吃什么呢,馒头和饼干都不在,只有一袋袋大米。政委急了,就问谁会做饭。我那时候太小。刚刚入伍,从来没给一百多号人做过大锅饭,政委也信不过我。政委急了,总不能让手下的兵饿肚子吧,到处问谁会做大锅饭。这种事谁也不敢出头,问到最后。我那时候胆子也大,就说我试试。”
“然后呢?”我听得津津有味。
“政委没办法,只能让我上。当时指派了一个人帮忙,就是你义叔。我们交情就在这结下来的。”老爸喝了口酒:“我们做了一百五十个人的米饭,在大锅里倒了两袋子大米,热水下锅后,你知道用什么翻。”
“什么?”我问。
“铁锨。”老爸想着往事笑:“我翻了几下就翻不动了。用大锅做米饭,没有现在什么电子的自动定时,靠的就是经验和眼力,大火一上,眼瞅着水位嗞嗞下降,我喊了一声‘撤火’。你义叔颠颠跑到隔壁火炉前。去熄火。可火炉里的火太大,他怎么弄也弄不灭。大米饭一旦火旺水干,便会烧焦,口感特差。我当时也着急了,就吼他赶紧撤火。等你义叔从灶里爬出来,全身全脸都是黑漆漆的。整个一小鬼儿。”
我听的入神,跟着老爸笑。
老爸笑了笑,长叹一声:“做好了大米饭,不急着拿出来,要在米饭上盖一层白纱网,这叫焖饭,越焖越香。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你猜怎么着,”老爸笑着说:“我们后厨的大门口,盘了一条巨蛇。”
“啊?”我叫了一声。
“这条蛇不知从哪爬出来的,估计有年头,足有好几米长。腰身赶上小水盆了。它一动不动,趴在那。我和你义叔当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商量,战友们干一天了,累个半死,杀条蛇还能凑个荤菜。”老爸说。
“不是说蛇有灵吗?”我问。
老爸点点头:“都这么讲。如果放在现在,我肯定不会动这条蛇,那时候,一方面是年轻,另一方面我们都经过教育,不准搞封建迷信,谁也不在乎什么灵不灵的。我和义叔就用麻织袋抓了这条蛇。杀了以后,扒皮炖肉,凑了一锅蛇宴,给战友们吃。吃完之后,麻烦来了。”他顿了顿说:“当天夜里,凡是吃了蛇肉的战友,全身发痒,满地打滚,脱了衣服也看不出怎么回事,就是痒。政委急了,认为是食物中毒,把我和你义叔叫去,严加审问,那时候这是相当大的事件,不是处不处分的事,搞不好要上军事法庭的,前途全毁了。我和你义叔把嘴封得死死的,一个字都不吐露,政委反复问那些荤肉是怎么来的,我们统一口径就说是在山上发现了死野猪。”
“后来呢?你肯定没事。”我说。
老爸笑笑:“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在部队干那么长时间。到了第二天,那些身上痒的士兵全都没了事,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其实我和你义叔也吃了蛇肉,当天晚上关禁闭。痒了一个晚上。政委观察了几天,看到士兵们都没有任何不适,这才把我们放出来。可就在出来那天,义叔偷偷告诉我,在关禁闭的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一个蛇娘娘来找他,蛇娘娘告诉他,她渡劫而去,留下肉身,饱了兵卒的口腹,也算是时缘。蛇娘娘说义叔是有来历有天分的人,让他进山学道。普度众生。”
我听得入神,喝了口酒:“义叔就是这样学到本事的?”
“应该是。”老爸说:“你义叔在复员之后,曾经失踪了三年,谁也找不到他。大家渐渐忘了这个人,三年之后,他突然出现,就在市里办了这么个殡葬公司。仗着他在部队积累的人脉,公司发展很快,但他不忘初心,并不把公司做大,只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解决问题,以糊温饱。你义叔这个人进退合宜,做事本分,我这才放心把你交给他。”
“还真是传奇啊。”我感叹。
老爸笑:“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的故事多了。”他叹口气:“经历了多少劫难,见证了太多的东西,说不幸也算有幸。有幸是因为见证了中国历史一个大时代的变迁,也算不枉此生。”
话题有些沉重,我们吃着饭,把话题尽量转到开心的事情上。
吃完晚饭,我开始挨个拜年,打了一圈电话,忽然想起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那就是小雪。我答应她的事一直没做呢,我给她打了电话,小雪特别高兴,夸我乖,还记得她。她的语气又不像前些日子那种冷冰冰的了,我纳闷,这丫头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的趋向,说翻脸就翻脸,情绪变化特别快。
我和她约定好。过完年初八见面,到她家里做酱凤爪。
我在家里又呆了几天,日日笙歌,成天逛东家去西家,和好朋友喝酒聊闲,不醉不归。等到了初七那天。我把这两个月挣的钱交给老爸一半,自己只带了五万块钱应急用,坐上了去市里的火车。
拾掇拾掇住所,我翻出老爸交给我的一本秘笈。这是我们老齐家祖上留下来的,我爷爷的爷爷曾经清廷御膳房干过,做过御厨。听家里的老人说,我那个曾祖不擅做大菜,专门烹饪凉菜小菜,一盘白菜帮子,经过他的手,能让你吃的舌灿莲花。皇上皇后妃子啥的,一到炎炎夏日没有胃口。就吃我曾祖的小凉菜,开胃消暑。那时候,我们家也算显赫一时。
可惜啊,这些都是昔日黄花,往日荣耀早已不在。我那个曾祖啥也没留下来,就留下半部残书,讲怎么做饭的。
当然这些都是听老辈人口口相传,到底咋回事谁也不知道。这本书我以前翻过,觉得没啥大不了。老爸给我赐书的意思,我也明白,他这是让我不忘初衷,什么都干不了还可以下厨房,怎么都饿不死。
第六十四章 高人
初八那天,我应邀来到小雪家。小雪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区里,都是老房子,地脚很脏很乱,环境也不好。我暗想,小雪这么大能耐,怎么还住在这般陋室。
到了她家,小雪给我开门,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家居服,长发披散,洗净铅华,面红齿白的。我不敢看她,屋子里洋溢着淡淡的檀香,在小客厅的东北角上,供奉了两尊神。这是一男一女,一个穿绿衣,一个穿红衣,小人做的有模有样。脸上五官是用朱砂点的,看起来活灵活现,可越像越让人看的不舒服,竟有几分恐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