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装载机的人呢?”聂之轩问。
“这台装载机的钥匙,只有驾驶员林某一个人有。民警到达的时候,发现装载机是锁着的,但他们还是控制了林某。不过这个人说从昨天天黑开始就没有干活了,他就锁了装载机,去打麻将了。”萧闻天说。
“别听他胡扯,我来揍一顿他就交代了!”萧朗把拳头捏得很紧。
萧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有不在场证明吗?”
萧闻天默默点了点头,说:“确实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林某不在场,而且他有干完活锁好车的习惯,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够操纵装载机去压人。我不放心,安排了技术部门对控制室内进行了勘查,除了林某的相关物证,确实找不到其他人的物证。”
“那会是怎么回事?”萧望问,“难道是意外?”
“技术部门确实怀疑是意外。”萧闻天说,“据林某说,他离开的时候,装载机的铲斗是举起来的。所以技术部门分析,如果老唐正好站在铲斗之下,而那个时候正好机器发生了故障,有可能会导致铲斗下降而压住老唐。”
“不可能。”凌漠说。
萧闻天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相信,所以找了装载机的机械工程师来检验。”
“确实是机械故障啊。”一名戴眼镜的工程师从装载机的机腹之下钻了出来,对萧闻天说,“领导,我们看了,确定是机器的液压装置出现了故障,可能是因为昨晚大风,或者有重型车辆途径附近导致地面震动,引发故障,导致液压杆失效,从而出现这一场意外。”
“意外”二字格外刺耳。
“说,你是不是被收买了?”萧朗一步冲上前去,揪住工程师的衣领,差点儿把他拎了起来。
“你冷静点。”萧闻天强压着情绪,低吼道。
萧望拉开萧朗,连声向工程师道歉。
“如果有一个和你一样懂行的人钻入机腹,是不是可以摧毁液压系统?”凌漠提出了关键的问题。
“这,这,这……”工程师顿时语塞,“这不太可能吧?这个很专业。”
“我问的是,有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凌漠问。
“这,这,这……”工程师翻着眼珠回忆着,“好像没有吧。”
凌漠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钻进了机腹。过了许久,他才满脸灰尘地又钻了出来,说:“机腹不上锁,什么人都能进。液压装置被拆得七零八落,即便有破坏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很显然,工程师检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保护物证。
“我记得没看出什么人为破坏的痕迹,没有,一定没有。”工程师说。
凌漠心里很清楚,这是他掩饰自己的行为,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作为一个机械工程师,他没有注意到这个,也不算失职。
“机械”二字在凌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猛地抬起头,对萧望说:“机械!”
萧望已经意识到这一点,默默地点头,思考着如何去做。
“如果是这样,我们警方就有点骑虎难下了。”萧闻天说,“立案的依据显然不足,毕竟有懂行的人谋财害命,实在是极小概率事件。但不立案的话,对不起老唐。我也知道你们掌握了一些疑点,虽然还不能说明一些什么,但疑点终究是无法解释的疑点。”
凌漠点点头,说:“我们在中心现场再搜索一下,还得麻烦工程师把液压系统复原,我们也看看原始状态是什么样的。”
工程师刚才被萧朗一吓唬,现在啥也不敢说,重新钻进了机腹。
而成员们,围着铲头和那一摊殷红色的血迹,细细寻找土地上的线索。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工程师从机腹里重新钻了出来,说:“复原了,但是看不出什么啊。自己坏的、别人弄坏的,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工程师都这么说了,萧望也只能钻进去看了一眼,并不能得出什么线索。毕竟,这么专业的知识,守夜者是完全不掌握的。既然工程师认为液压系统的故障,可以是自然损坏,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摧毁,那么再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
倒是在这个时候,凌漠用一把小铲子,从干涸的土地裂缝中挖出了一个小物件。
“这是什么?电子元件?要问问铛铛。”凌漠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着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
“不用,这个我知道。上次铛铛重建行车记录仪的时候告诉过我。”程子墨说,“这个是三轴加速度传感器的一个部件。”
“什么东西?”凌漠转头问。
“手环里的。”程子墨随口答道,“不对啊,唐老师的手环明明是好的啊。如果这个东西都掉出来了,手环肯定已经稀烂了啊!”
“手环?步数不一?”凌漠陷入了沉思。
大家也都陷入了沉思,却被萧朗的一个电话给打断了。
“你们快来唐老师家里,这里有线索。”萧朗急吼吼地说。
“啊?”萧望左右看看,之前没有注意到,萧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人影了,“你什么时候跑掉的?”
“刚才我到车里看看铛铛怎么样,她让我开皮卡丘带她回家的。”萧朗说,“结果唐老师这里还真有线索。”
“什么线索?”萧望问。
“哎呀,我一句两句说不清,你们快来。”萧朗在电话那头跺着脚说。
既然现场已经没有什么嚼头了,凌漠也赶紧把电子元件装进物证袋里,几个人坐着万斤顶向唐骏家飞驰而去。
唐骏的书房里,台灯还亮着,平静如常,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萧朗和唐铛铛并肩坐在唐骏的写字台前,面对着写字台上的诸多物件。唐铛铛抱着唐骏的一件西服,坐在萧朗的一侧,呆呆地看着写字台上的电脑屏幕。那件西服上,似乎有唐铛铛刚刚留下来的泪渍。可能,现在的唐铛铛只能通过西服上的气味,来追忆自己挚爱的父亲吧。唐铛铛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坚强得多,她正在看着的,是唐骏电脑里的某个文件夹。因为加了密,所以文件夹是闭锁状态。
而萧朗坐在唐骏的写字台前,认真地看着什么。
唐骏书房的顶灯和台灯在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是开着的。如果没有猜错,唐骏是在研究桌子上的一堆材料之时,突然离开的。既然是唐骏临终之前的最后动作,那么这一定就是唐骏最想告诉他们的线索。
现阶段,相对于电脑上那个还没有破解的文件夹来说,更有价值的,是唐骏的写字台上的那三份材料。
第一份,是昨天下午审讯山魈时的笔记。
笔记本的中央,寥寥地记了几笔,虽然字迹潦草,但依旧清晰可辨。
曹允,替罪羊。(√)
赵元、韦氏忠有联系。(√)
因财。(x)
因事。(x)
因人。(√)
近期事件。(x)
此人与二人有仇。(x)
亲属。(x)
帮助。(√)
结论:赵元、韦氏忠帮助过同一人,故此二人要死。
第二份,是两张复印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是一本被翻开的笔记本。笔记本的一页纸张被撕去了,而在被撕去的后面一页纸上,被人用铅笔涂满。在铅笔涂满的黑色痕迹里,可以隐约看见一串颜色较淡的数字。
这张照片虽然大家都没有看过,但是似乎在印象里,又都认识这个笔记本以及这一串数字。
而看到第二张照片,大家的记忆都被完完全全地激发出来了。
第二张照片是卷宗纸的一页,是被翻拍的照片的复印件。卷宗纸最上方的中央写着:号码归属;第二行是:北安市东江区东林路7号东四胡同口;两行字的下面,写着二十一个人的名字,而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是新鲜的笔迹,肯定是唐骏昨晚圈出来的。
这个名字是:方克霞。
这个名字,大多数人印象不深。但是凌漠这个记忆力超强的人,却牢牢地记着这个并不起眼的名字。
所以,他因为激动,或者因为急切,用颤抖的双手拿起了第三份材料。
第三份材料,是一张被冲洗放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群小孩子和几个老师,从衣着和背景来看,有不少年的历史了。看上去,像是几名老师带着一个班的小学生去春游的时候拍摄的。因为在那个年代照相机并不多见,所以大家看上去都是奇奇怪怪的表情。
什么表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骏同样用红色的水笔在照片上画了一个圈。
圈里,是一名男性的老师,手搭在一名个子不高的小学男生肩膀之上,显得非常亲密。如果不是因为这二人的亲密动作,放在一堆人像之间,还真的不容易发现他们有什么特征。
守夜者成员们逐个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红圈里的这两个人。可是,毕竟照片年代久远、清晰度有限,而且那个年代的人,谁能认识?看来看去,只觉得二人确实有点面熟,但究竟是谁,还是认不出。
照片在传递的过程中,凌漠突然一把抢过照片,又看了一眼,满脸的惊讶。
“谁?”萧望知道凌漠认出了二人。
“年轻的韦氏忠和小时候的杜舍。”
尾声
爱与死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日本)渡边淳一
唐骏坐在案头,手上握着一支红笔。摆在他眼前的,是今天的审讯心理记录,以及其他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案件档案。
唐骏紧皱眉头,细细地看着一张写有二十多个人名字的名单的照片。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跳跃,他拿起身边的卷宗,不停地翻着。果然,这确实是一个他曾经看到过的名字,于是顺手用红笔把名字圈了下来。
“杜舍,老董。”唐骏的嘴里默默地念着。
无数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可是都被他自己一一排除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时钟正在嘀嘀嗒嗒地响着。唐骏靠在电脑椅上,摘下了眼镜,疲惫地按摩着鼻梁。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头绪。
他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把卷宗里夹着的一张老旧的照片拽了出来,然后顺手拿起案头的放大镜,细细地看着。
“韦氏忠!”唐骏恍然大悟,“他怎么会……”
此时的唐骏,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房,他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又是一阵眩晕。
不知道是不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唐骏的全身都在颤抖。
作为一个极富经验的守夜者组织老成员,此时的唐骏知道,他不能乱了阵脚,他必须要捋清楚自己的思路。不错,凶手的所有动作都已经串联起来了,凶手是有明确针对性的,目的也很明显了。会是她吗?不是她又会是谁?而且,这些看似平凡无奇的线索,都隐藏在警方保管的卷宗之内,凶手又是怎么获知这些信息的呢?
难道是自己……
他强作镇定地打开电脑加密硬盘,调出了四个文件夹,双击最后一个文件夹,弹出一个小程序,要求验证人脸、密码和加密手势。唐骏一一做了,文件夹打开了。
他一一地查看文件夹里的文件,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唐骏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连外套都没穿,就冲出门去。
夜间的工地上,万籁俱寂。
工棚的墙角处,有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