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寝室里看过萧朗和程子墨的警察证件之后,齐刘海吓了一跳,从刚开始的轻松随意立即变得拘谨不安了。
“你们是不是发现她吸毒了?”齐刘海怯生生地说。
“你知道她吸毒?”程子墨尽可能地把语气放轻松,“没关系,小妹妹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我们其实都知道,只是需要你验证一下。”
“这,我也是猜的。”齐刘海说,“上次我上班的时候,客人太多了,姐妹几个人都忙不过来,当时笑笑姐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就应老板的要求来寝室找她。当时寝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我幸亏没有直接推门进来。我在门缝里看见的,她拿着一个针管一样的东西往自己的手臂上扎,扎完了还躺在那里躺了一会儿。”
“她经常扎吗?”
“不啊,我就看见那一回。”齐刘海说,“虽然笑笑姐经常会请假,但是我们最长在一起的时间有一个礼拜,也没见她扎针啊。嗯,她一定是毒瘾不深。”
“没这种说法啊,小姑娘。”萧朗故作老成地说,“没什么毒瘾深不深之说,一旦沾上了毒品,这一辈子就废了。”
“这我知道。”齐刘海说,“所以我当时没敢进去,撞见别人的隐私总是不好的嘛。不过,后来我看过她用那个针管一样的东西扎上铺的床板。那天,她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是吗?”萧朗没在意这句话,接着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笑笑姐刚来不久的事情吧,10月底、11月初吧。”
然而,此时的程子墨并没有在意接下来的问题,而是立即拉开萧朗,跪在萧朗刚才坐的地方,观察上铺的床板下方。
这是一张普通的双层床,上铺放着一些美发用品,当成了仓库。下铺的高度也不高,人若斜靠在床头,上铺床板就是触手可及的。
程子墨兴奋地说道,“真的有针眼。还是三角形的!”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随身带的“取证用棉签”在针眼上不停地擦拭,想从针眼里提取一些有用的痕迹物证来。
“四条线索汇总了。”萧朗沉吟道,“你注意过那个针管的样子吗?”
齐刘海摇了摇头。
程子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对着床板下面的针眼拍完照,然后在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拍摄的是程子墨在曹允家里遇险的时候,拼命从曹允家里夺出来的注射器,上面还残留着程子墨刺伤曹允时留下来的隐隐血迹。
“一样吗?”程子墨问。
“大概一样吧,我真的没有留意过。”齐刘海看了一眼手机,说。
“你的笑笑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程子墨问。
“话很少,很敏感。”齐刘海说,“但是对我很好,买什么都会带我吃。只是,我不能问任何关于她自己的历史或者家人的事情,一问她就不理我了。不过后来我也就知道了,我们只聊现在和未来。”
“聊过什么呢?”
“那就太多了,关于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今天的哪个客人长得很难看啊什么的。”齐刘海脸一红。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
“没有。”
“你刚才说,你和笑笑姐在一起形影不离待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程子墨问。
“没有啊,除了话少一点儿,其他没什么特别吧。”齐刘海说。
“那一个礼拜,上厕所、洗澡都在一起?”萧朗问。
“厕所就在对面,隔壁就是浴室。”齐刘海说,“浴室里有两个淋浴头,所以我们经常一起洗澡啊。”
“那,她的身体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萧朗问。
齐刘海顿时双颊绯红,低下头去说:“你怎么问这个?”
这时候萧朗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这样问好像确实有些不妥,于是说:“警察办案啊,你知道吗?这和医生检查身体是一样的,你不要往歪了想。”
“我什么时候往歪了想了?是你问得……问得太那个了。”齐刘海说完,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她这里有处文身。”
说完,齐刘海往自己的胸部指了指。
“对对对,我问的就是这个。”萧朗说,“文的是什么?”
“这,那我也不能盯着人家那地方使劲看吧。”齐刘海仍是低着头,红着脸说,“好像是一只猴子,但好像就一只脚。”
“一只脚?”萧朗歪着头思考着。
但也就这么一歪头,萧朗注意到寝室的桌子下面,阴暗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垃圾桶,而垃圾桶里似乎有他似曾相识的东西。
“那她辞职后去哪里了,你知道吗?”程子墨问道。
“不知道,她说她有可能去浪迹天涯了。”齐刘海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洒脱的人,真羡慕她。”
“还有其他什么关于你笑笑姐的故事吗?”程子墨问。
齐刘海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了,她真的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人,和我们这里的所有技师姐妹一样。她,真的是吸毒被你们发现了吗?”
“不该问的就别问了,今天我们所有的谈话,你也都要保密哦。”程子墨微笑着对齐刘海说。
“嗯。”齐刘海使劲点了点头。
萧朗见谈话已经结束,挪到了桌子旁边,指着垃圾桶说:“你这垃圾好几天没有清理了吧?”
“你怎么知道?”齐刘海木讷地点了点头,“一个礼拜没丢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垃圾。”
“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牙刷姐姐辞职之前,从外面回来给你带了鱼丸拉面。”萧朗微微一笑。
这一下把齐刘海惊得不行,她瞪着眼睛说:“哇,你们真的什么都知道!”
萧朗弯腰把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拽出来,指着里面两个厚质的保温塑料盒,说:“你看看,这垃圾你都不扔吗?小妹妹你够懒的。”
齐刘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你告诉我,这两盒拉面,剩了一半的是你吃的,还是这个吃精光的是你的?”萧朗故意缓解一下气氛。
“我吃精光了,真的很好吃。”齐刘海继续不好意思。
萧朗给程子墨使了个眼色,对低着头搓着衣角的齐刘海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店里的监控一会儿会有派出所的人来取。另外,这垃圾袋我就帮你带出去扔了。垃圾要勤清理哦,女生寝室要有女生寝室的样子嘛。”
第七章 血色骨灰
吾欲行善,然以学浅故,竟害己命,而遭此恶报哉。
——《伊索寓言》
1
“一只脚的猴子。”凌漠沉吟道,此时,他的大脑里无数知识点在不停地翻滚,就像是计算机最终锁定了计算结论一样,凌漠突然说,“我知道,不是什么三笑牙刷,而是山魈。”
“山魈是什么鬼?”萧朗问。
“对,山魈就是一种鬼。”凌漠说,“山魈在神话传说中是山里的独脚鬼怪。《山海经》里就有提到过。还有民间传言说,山魈一只脚,人面猴身,会变面容。”【注:山魈的记载出自《山海经·海内经卷》:“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
“我去!这说明她真的会易容!”萧朗说,“不然不会在身上文一个这种鬼,而且还叫这个名字!”
“是的,我们之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凌漠说。
“可不可以从公安部禁毒局的涉毒人员信息库里找一些线索?”程子墨说。
凌漠摇摇头,说:“不,我觉得她不是在吸毒。一来吸毒不可能一周时间都不犯毒瘾,二来没必要使用什么三角形的注射器。不管她在注射什么,这个三角形的针眼是可以坐实她和谋杀‘幽灵骑士’有关的关键。”
“结果出来了。”聂之轩推门走了进来,说,“萧朗提回来的拉面盒上提取到的女性dna,和我们在赵元被杀案现场提取的女性dna认定同一。”
“行了!抓住她就没错了!”萧朗拍了一下桌子,“我们之前的分析全部正确,她不仅会易容,不仅和‘幽灵骑士’被杀案有关,更是杀害了赵元等五人。是不是可以申请通缉令了?”
“如果是个单纯的命案逃犯,下通缉令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凌漠说,“不过,既然和‘幽灵骑士’挂上了钩,我觉得咱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要放长线,钓大鱼。”
“她用诺基亚手机,似乎和‘幽灵骑士’有同样的渊源,但是为什么又去杀害了‘幽灵骑士’呢?”萧朗说。
“你们带回来的录音,我听了。”凌漠说,“你还记得吗?那个女孩说,10月底、11月初的时候,山魈有一天突然心情不好,还用针头扎床板?”
“记得啊!”萧朗说。
“那段时间,不正好是‘幽灵骑士’被杀的时间段?”凌漠说。
“啊!我明白了!有组织性的犯罪!灭口!”萧朗又是一蹦三尺高。
“从心理学角度看,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凌漠点了点头。
“这应该就是她的本来样貌了。”唐铛铛指着电脑屏幕。辖区派出所申请了《物证调取通知书》,从美孚美发造型店里提取了店里的视频。根据程子墨的指示,唐铛铛圈定了山魈的影像,并且利用图像处理技术处理出较为清晰的山魈正面像。
这一趟侦查,可以说是收获颇丰,很多怀疑都被证实了,也搞清楚了山魈和“幽灵骑士”的大概关系,甚至找到了山魈本来的面貌。虽然现在的山魈不知所终,但不管怎么说,这为下一步布下天罗地网提供了必要的先决条件。
聂之轩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一句接一句,让他连话都插不进来。见大家都说完了,他补充道:“嗯,子墨带回来的针孔擦拭物没有找到人的dna,微量物证也真的很微量,现在考虑微量物质里可能含有类似oka株的成分。”
“那是什么东西?”萧朗问。
“现在只是考虑啊,不能确定。这是一种毒种,就是灭活的病毒。”聂之轩说,“水痘-带状疱疹的疫苗里就有这些。”
“疫苗?”凌漠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干吗啊你这是?”萧朗被吓了一跳,“你又要和之前的新闻报道联系上了是吧?那个崔大姐不是说了和疫苗没关系吗?不然有关部门早就查出来了好吗?”
说完,萧朗还眨巴眨巴眼睛,坏笑着。他偷偷地把“崔阿姨”改成了“崔大姐”,想占一占凌漠的便宜。
“当然,这个位置发现疫苗成分肯定是不合理的,微量物证那边也强调物证量太小,他们只是猜测,并没有下达确定的结论。”聂之轩不明就里,解释道。
凌漠没说话,思考着。
就在这时,唐骏推门走进了数据实验室。
“你们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了谁?”唐骏朗声说道。
大家一起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削、英俊挺拔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整齐的制服,胸口别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守夜者徽章,抱着一摞卷宗,正笑盈盈地看着大家。
这不是萧望,又是谁?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铛铛,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甚至碰翻了键盘。唐铛铛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萧望显然是注意到了唐铛铛的情绪变化,他把卷宗夹到腋下,腾出右手摸了摸唐铛铛的后脑勺,微笑着说:“铛铛同学这是怎么了呀?”
唐铛铛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
“哥,你回来啦?”坐在桌脚的萧朗蹦到了地上,一样高兴得手足无措,“大小姐这是喜极而泣!”
“成语用得不错。”聂之轩抱着胳膊笑道。
“那必须的!”萧朗下意识地把胸口的守夜者徽章扶正。
萧望注意到了萧朗的这个小动作,开心地说道:“不错,臭小子,听说这里就数你进步最大了。”
“我?我哪有?”萧朗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最近我们都是唯凌漠马首是瞻。”
“那只是不时之需。”凌漠说,“唐老师都给我们介绍过了,从盗婴案的整理和发现来看,真正的策划者,非你哥哥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