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6章 钥匙
另一个世界。
破旧地铁内，列车表面满是暗红色锈蚀痕迹，即使只用手去轻轻触碰，铁屑都会如雨般落下。
列车第二节 车厢内，一名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坐在右侧座位上，他上身白色长袖，下身浅蓝色牛仔裤，眼睛下方的黑色眼影更加严重，正是黄道。
黄道双腿岔开，身体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握拳，平静的双眼看着左侧座位，准确来说，是看着左侧座位上的人头。
可供五人乘坐的座位上，每一个座位上都摆着一颗人头，刚好摆满，人头有男有女，相貌各不相同，但是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头部都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有的在额头，有的在头侧，不过都是贯穿伤。
这些人都是“鱼中剑”的演员，如果用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他们更像是复仇者，因为鱼中剑并不是狭义上的团队，而是和告诫会一样团队联盟，但是形式却更加松散。
告诫会发难前，他们就是演员等级足够高的一批演员，同样，也是最先受到告诫会偷袭的一批演员，他们的队友，多数都死在告诫会手中。
虽然相互之间都有提防，但是人命毕竟不是游戏中的生命，一旦被人摸清底牌，在最脆弱的瞬间被偷袭，即使是十分强大的演员，也不得不饮恨而终。
现在，“鱼中剑”所做的事情依然没变，而且，相较于之前的复仇计划全部出自于私心，这次，连地狱电影都站在他们一边，直接将杀死告诫会首领作为任务发布，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况且，即使不杀死告诫会首领，这部电影结束后，依然会死，无论是谁都无法逃脱。
嘎吱一声，联通列车车厢的车门打开，相较于列车的外壳，车厢门稍微干净一些，银白色漆已经脱落大半，露出底部的真实颜色灰黑色。
半开的车门后方，一名留着男马尾发型，身型魁梧，上身穿着黑色无袖t恤的男子站在门后，年龄大概在27岁左右。他的目光扫过车厢，接着，戴着黑色无指手套的右手再次用力，将车门完全打开。
“我已经检查过，没有在其他车厢发现鱼中剑的演员，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好，人数有点多。我感觉很奇怪，按理来说，在之后，他们应该基本死绝，即使有少数运气不错的演员活下来，也不会有这么多，难道出了什么事？”男子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拿云，地狱电影的确动了手脚，即使是我们主动执行的计划，死亡人数依然没法控制，而地狱电影利用最后短暂的时间，救了不少‘鱼中剑’的演员，应该是打算让他们来消耗我们的力量，如果运气不错，说不定可以杀死我和假年。”黄道转过头，表情平静，对这一点没有丝毫意外，甚至，没有任何担忧。
“我们岂不是亏了？”拿云右脚迈出，走进车厢，接着，伸手将车门关上。
“恰恰相反。”黄道摇头。
“嗯？”拿云停下脚步，神情疑惑。
“这说明，地狱电影还留有后手，如果我没猜错，地狱电影的后手，就是这把‘钥匙’。”黄道双手微微上台，平静的眼神中似乎闪烁着期待的亮光，如同看见新玩具的孩童。
“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心里想的事情基本不会告诉我，我真的猜不到你想说什么。”拿云叹了口气，双手摊开，十分无奈。
当然，他这句话也是在暗示，暗示黄道对他多说点。
黄道双手分开，身体坐直，背靠着椅背，沉声答道：
“还记得的说明吗？‘直至穿过光阴冢到达终焉之地’，到达终焉之地，这是地狱电影的要求，然而，我们所做的事情只是找到一条通往终焉之地的道路，严格来说，我们不需要到达终焉之地，只需要在光阴冢内找到终焉之地的确切位置即可，特意加上这一点，看似是在针对我们，防止我们与终焉之地接洽，实际上，这可能意味着另外一种情况，如果没有钥匙，我们的道路不可能打通。
举个例子，如果将终焉之地比做银行，现在地狱电影想做的事情是窃取银行里面的金条，他现在正在做第一步，让一堆可操控‘蚂蚁’不断渗透这家银行，直至找到一条能够安全通往银行核心的道路，而且，‘蚂蚁’本身或许也承担着道路的作用，不过，银行也有自己的防卫措施，除去摄像头、保安之外，还有严密防守的金库大门，如果没有密码，谁也进不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再继续。
拿云微微点头，“我懂了，你说的‘钥匙’，就是金库密码，如果没有密码，我们根本不可能用正常方法进入金库。”
他在“正常”两字加重读音，因为前不久，他们才去过一次终焉之地，在中，作为“蚂蚁”，他们的进入方式相当于藏在金条中间，被一起运到金库内，而这次，则是通过很久以前开始布局的道路潜入金库，本质上不是一回事。
“不过，钥匙是什么？”拿云想到了新的问题。
“一个演员。”黄道眨了眨眼，“我在想会不会是苍一？从乌有的评价来看，苍一的技能十分克制他，不过，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拿云有些好奇。
“时间系技能不可能作为钥匙，终焉之地没有时间。”黄道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虽然不是苍一，但不排除是他的队友……千江月，假年提过他，当初他偷窥过苍一的记忆，虽然画面不多，但这个演员的技能，十分特殊。”
“可惜地狱归途的演员等级都太低，虽然十分有潜力，但是根本没有成长到足够我们去收集情报。”拿云点明这一点。
如果用手机平台来类比团队规模，告诫会相当于商业巨鳄，地狱归途团队则是刚起步的平台，潜力十足，但还未成长到需要特意关注。随着行业局势变化，地狱归途在地狱电影的优待之下，获得大量资源，潜力被彻底激发，等告诫会意识到这一“威胁”并打算除去的时候，地狱归途已经成长到能够勉强应付。
虽然初次触碰的结果一碰即碎，但是，告诫会的作战思路一直都是以“出其不意”为主，甚至，在中，三名首领才算第一次真正出现在大众演员视野内。
许多时候，技能的威力都来自于“出其不意”，一旦被敌方了解技能情况，威胁程度将急剧减少，甚至可能会被找到破解方法。
这一点，无论是对地狱归途，其他演员，还是告诫会，都一样。看似“无敌”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弱点，如同阿喀琉斯之踵一般。
最典型的技能就是普洱的“回魂尸之灾”，一旦知晓技能特性，威胁程度下降几个量级，甚至，只要内心“觉悟”足够，偷袭将很难成功。这也是为什么江蓠能够坚持这么久的原因，只要了解，就不可怕。
如果一直抱有“我上次偷袭他很轻松，只不过被他侥幸逃走，这次只要注意点就不会”的想法，结果很有可能会被反杀。
知晓对方的技能、装备和特殊道具的信息，本身也应该被算入实力当中。
“初次”的独特性，很可能左右战局，单纯用技能数据、形态来对比演员之间的实力，无疑是以点概面的错误做法。
苍一的技能不算全面，局限性很大，但是死在他手中的“全能型”演员不少，主要是他能充分运用光阴冢的领路人这根“矛”突破对方。
换个角度，如果当时的情况再来一次，但是对手知道苍一的技能效果，那么，局势可能完全不同，也许永眠的人会是苍一。
“不重要，地狱归途也好，鱼中剑也罢，我们必定会有一个对手，地狱电影不可能放任我们任意行事，如果不是所有的殿堂级演员都在告诫会内，恐怕地狱电影会做得更过分。”黄道对此并不意外，“如果我们做这件事没有任何阻力，那说明地狱电影根本不在乎，也意味着我们的结果必定会失败。”
“对我来说无所谓。”拿云走到黄道身边坐下，“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就好，反正你肯定不是为了图谋蝇头小利，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的是‘造神’吗？”
对于这个问题，黄道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不愿意说？”拿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没关系，我会保护你走到最后，我相信你。”
“谢谢。”黄道语气平静，却难掩悲哀，“希望能走到最后。”
“你、假年还有乌有之间的关系太复杂，虽然你也是首领之一，我觉得他们在提防你，之所以让你加入，主要是因为你也是殿堂级演员。”拿云换了个话题。
“没错，乌有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并不包括我。”黄道点头，同意这一说法。
第1587章 虚假就是真实
黄道的话，让拿云非常意外，即使强如殿堂级演员，本质上也与低等级演员一样，同样需要勾心斗角，只不过段位更高，下手更狠。
“你还帮他们？”拿云说这句话的时候，右手握紧，拳头上青筋暴起。
如果黄道打算开战，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站在黄道一边，即使是必死的战斗，他也绝对不会退缩。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即使到如今，他也依然清晰记得当时的场景。那是一部死亡率颇高的正式电影，参演人数足有50人之多，还对演员合作抱有期望的他，却没想到，自己在不知情下成为诱饵，陷入十死无生的境地。在他虔诚祈求神灵降临之时，黄道出现，将他救出，之后，两人安全生还，最终这部电影也只有两人生还。
在那时候，黄道就已经是殿堂级演员，而身为殿堂级演员，他根本不需要参演正式电影，当时之所以会出现，只是黄道为了测试一个猜想。
在他对“人”失望，甚至到绝望之际，黄道向他伸出右手，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必要恨他们，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感到绝望，可以跟着我，我有一件事想做，正好缺帮手。”
往后，他一直跟着黄道，直到如今。
虽然拿云异常愤怒，但是黄道却没有太多表态，只是平淡地回道：
“如果我不帮他们，他们会杀了我……”
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是却掩盖不了其中的无奈与艰辛。
拿云知道，无论是假年，还是乌有，都已经不是“正常人”。这里的正常，不仅仅是实力上的正常，也包括心理上的正常，严格来说，假年和乌有在思想上非常偏执，就像大演员都有自己独特的脾气一样，常人难以理喻。
“……而且，我也的确需要他们。”黄道补充一句。
“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拿云再次询问，这个问题，实际上他已经问了不下百遍，不过，黄道一次都没正面回答过，而且也没有叫他不要再问。
从“沉默和泄密”的角度考虑，他知道自己不太合适，不过，他的询问很多时候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并不指望黄道会回答问题，而且，很多时候，即使黄道说了，他可能也听不懂。
问完之后，拿云双手十指交叉，枕在脑后，准备伸个懒腰。他根本没打算让黄道回答，也不认为黄道会回答。
“大梦。”黄道轻声说。
“什么？”拿云怔住，转过头看着黄道，他听清了黄道的话，但是不理解意思。
“一直以来，我都是通过改变外界环境来尝试改变演员的处境，但是想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以人类的实力，当地狱电影是对手时，成功率是零。因此，假年和乌有想换一种方式，既然无法改变外界，不如制造出一个能够容纳演员的大梦。”黄道看着前方座位上的人头，目光略微出神。
“容纳演员的大梦？”拿云重复这句。
“类似于虚拟世界，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就进入虚拟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世界，大梦能够制造出演员自己理想中的世界，同样，如果演员在大梦中度过一生，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他的现实世界，甚至比现实世界更好。”黄道解释。
“自己骗自己？”拿云怔住。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虚假往往比真实更加让人沉迷，相信我，只要你体验过一次，你绝对不会认为生活在大梦之中是在骗自己。”黄道声音加大，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拿云转过头，看着黄道的侧脸，心中察觉到什么。
为什么黄道这么肯定，难道他经历过？
一个念头浮现在拿云脑海中。
“那场梦，就是真实。”黄道补充一句。
“你今天说得有点多。”拿云眨了眨眼，他有些意外，往常，无论执行什么计划，黄道几乎都是点到即止，即使愿意解释，也绝对不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黄道闭上双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左手食指与拇指捏住右手食指上的戒指转了转。
这是一枚亮黑色的戒指，表面刻有许多星辰图案，仿佛将一幅壮阔瑰丽的宇宙画卷刻在上面，十分令人震撼。
哐当一声，列车如同卡带一般前后晃动两下，接着，在一声声破裂声中缓缓向前移动。纵使锈迹斑斑，但这年迈的“巨兽”，还能够爆发最后一次动力。
拿云转头看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说道：
“看来惊蛰已经搞定。”
说到这里，他将头转回来，问道：
“说起来，真的有演员能比我们还快？为什么可以突然超出这么多进度？难道和地狱电影有关？”
对于其他演员超过告诫会进度一事，他十分不解，至少单凭演员个人的力量，几乎不可行。
黄道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说道：
“恐怕是‘近路’，而且不止一个演员通过近路超过了我们，既然我们能偷跑，地狱电影也有理由安排近路，不过不重要，这一点我已经有安排，时间差不多了。”
说话的同时，两滴血泪沿着黄道的面庞流下，而他没有丝毫察觉。
“你的眼睛。”拿云已经见怪不怪，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正如苍一的技能会对身体造成负担，黄道的技能，也影响着他的眼睛，越是强大，副作用越是恐怖。虽然有些技能看似没有明显的副作用，例如普洱的“回魂尸之灾”，但是这类技能所带来的伤害，却是心灵上的伤害，甚至地狱电影都难以修复，因为这种程度的创伤，修复本身就是对演员自身精神的修改。
黄道听到拿云的话后，左手伸到裤子口袋中摸了摸，却发现自己并未携带。
“给。”拿云递过去一张卫生纸。
“谢谢。”黄道接过卫生纸，将脸上的血痕擦干净，接着，他将带有血迹的卫生纸，放到裤子口袋，然后继续说道：
“无论是对我们、地狱电影，还是其他演员而言，这件事都必须有一个结果，所以，地狱电影可能不会花费多少精力来干涉这一计划，再过不久，所有还活着的演员，都会被导向同一个电影世界，到那时，一切都可以见分晓。之后，演员会回到原来的路线上，继续接下来的比赛，或者说是，独行。”
和煦的阳光从车窗外照入，洒在“巨兽”体内，随着列车继续前进，阳光在地面留下一片片方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