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我没有从床上起来,睁眼后第一个反应却是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爱上了落雪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细密的仿佛打进人内心最柔软的深处,而一个雪字也寄托了我太多的感情,这样的情感之下,即便是睡着,我也能听见落雪的声音,仿佛得到极大的安慰,可以睡得很安静。
在今天,却不想被这敲锣打鼓的声音给硬生生的打断,所以我下意识还没有思考是什么事情,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窗外还黑沉沉的,在平复了一下自己懊恼而烦躁的心情之后,我爬起床来,点亮油灯,看了一下手表,不过凌晨5点半,比平日里起床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而大脑终于完全清醒的我,还是反应过来,这平日里波澜不惊,就如一潭死水的圣村,怕是迎来了什么大事儿?
可是再大的事情,大的过师父在这内村的消息吗?我越发的不敢想那半个是什么意思,一想就会想起肖承乾的大表哥痴痴傻傻的样子,连自我安慰都不会了,诸般的压抑情绪,让我竟然对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但在这个村子,万般事情‘村民’的意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逃避般的还想蒙头大睡,却不想还没有回到炕上,我那窑洞的门就被很用力的踹开了。
“换上,来饭堂前集合。”进来的是一个村务,踢门的动作很是不客气,我这不老实的蝼蚁自然得不到他们的什么好脸色,我也犯不着跟他们计较。
门陡然被踢开,伴随的是一下子涌进屋里的寒风之声,除了这个,屋里分外的沉默,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被扔在炕上的东西,是一套全红色的褂子加裤子,刺眼的一塌糊涂,要穿这个东西?
不过我还是默默的换上了,只是看了一眼窗外已被细雪覆盖的大地,心中叹息了一声,不冷么?
看我老老实实的换上了衣服,那个村务好像很满意,转身走出了我这个窑洞,只是临到了门口,回过头来警告了我一句:“你心里什么想法,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只是不嫌命长的话,今天就最好老实一点儿。”
我不语,因为此刻忙着扣那难弄的系扣,一身儿红色,呵。
换上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我就朝着那个村务所说的地方走去,在饭堂前就是村子我所在的区域最大的空地,既然是在那里集合,恐怕就是一场惊动全村的盛事,换做以前,我可能会对任何的变故都异常的在意。
可是,如今,我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的在风雪中前行……甚至想不起曾经是谁模糊的说过,老子还有7天的特权,这个时候算下来,不正是那7日之期吗?
在完全不知情,也不感兴趣的情况下,我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那个所谓的饭堂空地。
原本应该是完全的一片黑暗的地方,在这个早晨竟然是一片灯火通明,平日里舍不得开的悬挂在饭堂空地周围的大灯,全部都被点亮。
我来的比较晚,看着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人都是一身红色的衣服,就像一片血海,而我默默的混入了其中,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难得用电紧张的村子那么‘奢侈’,今天这事儿,是要发电机全开吗?那得耗多少油这种无聊的事情。
等待了大概十分钟,就自有村务来清点人数,末了,我隐约听见有人说,这是第3批,人齐整了,出发吧。
出发,又是要出哪儿?一番耽误已经是上午快7点的样子,天光有些隐隐的泛白了,我终于从一种神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而内心的某种感觉也随着我的清醒完全的复苏。
我一下整个人忽然就愣了,因为这一次的感觉是如此的奇怪,莫名的窒息,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声音。
这是什么感觉?我活了三十几年,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窒息而心悸,是危险还是平安都全然不知道。
可是,不容我仔细的思考,那些维持次序的村务就如同赶牲口一般的催着我们出发了,我只能在人群中默默的跟着走……渐渐的就走出了我所在的区域,走出了村子,走出了进来时的平原,走进了那个一线天般的羊肠小道……
一片红色,我望着头顶上狭窄的天空暗想,从天空下看下来,这像不像是血液在流动?
这个想法很无聊,但总算稍微缓解了一下我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因为压抑的太过难受。
走出那一线天,就来到了我们最初达到圣村时的那片绿草地,很奇怪的景色,草色还在泛绿,就已经被白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脚印,说明在我们来之前,这里就来过人了。
我终于想起了第三批是什么意思,原来我们这批人已经是第三批了,看来真的是全村出动的大事儿啊。
而在这时,被刺激的已经完全回过神的我,终于想起了‘新嫁人’的这件事,仔细的回想,才察觉出来就是今天!在如此寒冷,穿着也单薄的情况下,我一想起这件事,蓦然就流了一身冷汗……至于为什么,好像今日里有些反应慢,思绪也不集中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这种情况,让我感觉自己有些无助,心慌的厉害,我下意识的举目四望,想在和我一起这批人里找到伙伴们,哪怕只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也能给我带来莫大的慰藉,可全是陌生人,一个熟悉的伙伴都没有,我的心感觉更加的凉了下去。
在我一个人慌乱的时候,那个长长的码头也是分外的忙乱,来来回回的船正在一批一批的往上装人,然后朝着那个看起来是被山挡住的死路滑去。
今天出现的船比那一次我来的时候更加的多一些,这到底只是感觉来来回回的穿梭如织很多,还是真的多了起来,被负面情绪包围,完全不能冷静的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我只是麻木的随着人群前行,感觉也没有等待多久,我就走上了那个长长的木桥,一晃神,就到了桥的尽头,一艘挂着好几朵夸张红色大花的船已经等在了那里。
“比到镇子里‘迎亲’,还要隆重许多啊。”我看着那打扮的夸张的船,又止不住的开始走神儿,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如果这般思绪难以集中,我怕是连一个最简单的术法都使不出来吧?
这样想着,我的心又慌乱了一分,不知道到底是一股强大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气场在影响我,还是说我本人出了问题。
“快点上船!”一直守在长桥尽头的村务对我可没有任何的耐心,见我表情变幻不定的在发呆,他根本就懒得与我废话,催促之下,一脚就踢了过来。
力气比我想象的大很多,我一下子就被踢到了船头的甲板上趴着,而那村务显得有些暴躁的声音还在耳边:“快点滚进去,不要让我再踢你第二次。”
我沉默的站起来,因为心中背负了太多的情绪,我根本没有对那个走狗一般的村务有半点儿的愤怒,只是沉默着走进了船舱。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种大乌蓬船的船舱,比我想象的大了许多,大概能坐20-25个人那样,我找了个位置沉默的坐下,而那船在装上了20个人以后,船头立着的那戴着斗笠,沉默的有些过分的艄公就点开了船,开始在这水波中划行。
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在村中沉默的生活,和我在一条船上的人们也分外的沉默,长久的压抑,让人已经养成了不说话的习惯,到这船上也不会改变。
那艄公也是同样如此,不同的只是,在那斗笠下面——他应该长着和正常人完全不同的类似于骷髅的脸吧。
我这样想着,头靠在了那略微柔软的乌蓬之上,眼看着尽头那好像挡住水流的青山就近了……
第五十八章 大事(下)
这是村口那座青山的一部分,一直绵延到此。
原本青山给人的感觉总是好的,我初来此地也不甚注意这山,只是奇怪一片黄土的世界里为何会有青山绿水般的存在?难道是这里主人的特殊爱好?
如今,这船步步逼近了这青山,我才感觉到了莫名的压抑,距离越近,我越觉得这山青绿的表象之下好像隐藏着什么,这片青绿也不是那么正常,就像写意的泼墨山水画非得给硬染上一层绿色。
不论是绿色本身还是山脉,都是那么的不合!
我皱起了眉头,船行径到此时,我各种的负面情绪都莫名的消失了,又开始恢复了正常,这其中的原因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念头,但我尽量不去想,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怪山之上。
相比于怪山,我们所乘坐的这艘船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在我凝神思考的时候,这渺小的船就好像用尽全力的在朝着这怪山撞去。
这种巨大的压力,连我也不得不停止了思考,莫名的屏住了呼吸,眼看就要撞上的一刹那,船身忽然贴着这怪山陡峭的山底一个急速的转弯,然后再继续前行。
不得不说那艄公的技术很好,但这样一个急速的转弯,然全船默然坐着的人全部跟着东倒西歪,但好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一般,在船平稳以后,全部都默默的站起来,又沉默着重新坐好!
这一段河流的水流已经稍微的湍急了一些,不过相比于黄河的其它河段还算是平静,我不知道为什么船要贴着山体的下方前行,但是前行了一阵子以后,我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原来这座山脉根本没有完全的挡住水流,而是留有蜿蜒曲折的缝隙,由于视觉的盲点,一眼看去,就好像是这座山脉完全挡住了水流,贴着山体前行,完全是因为这一段河面蜿蜒曲折,如果不贴着山体前行,就算这乌蓬船也很难经过这段河面。
在这些沿着山体的蜿蜒曲折的水道里,水流就更加的湍急了,水也变得昏黄,在这个时候,你才能感觉出原来人是在黄河,才能感觉出黄河的气势。
我只是惊异于这艄公的技术真的很好,在如此恶劣的水面环境下,他却一直把船把握的很平稳,就像真正生长在黄河岸边的水上人家一般,不,比这个还要出色,是圣村刻意培养的吗?
我又想起那张骷髅一般的怪脸……直觉这些艄公应该人人如此!可是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在思绪凌乱的时候,船忽然进入了一段最狭窄的河面,狭窄到最多只能并行两条这样的乌蓬船,水流急到不可想象,一直非常沉稳的艄公也变得严肃起来,虽然他戴着斗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出色的听力却可以听见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起来。
这样的水流,控制一艘船怕是很累的吧?我这样想着,也跟着这船身子开始东倒西歪,接着剧烈的晃动,让我已经无法思考。
好在这样的河面并不长,在我忍耐到极限,已经忍不住想吐的时候,船突然从狭窄的河面中穿行了出来……我努力的深呼吸,平息着体内不停翻腾的眩晕,接着我就听见了水流的咆哮声,还有嘈杂的人声。
我到哪里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观察起周围,发现从那段狭窄的河面穿行出来以后,我们竟然到了一段儿开阔的水面,昏黄的水流咆哮着前行,这才是真正的黄河。
而举目远望,发现在前方有一个不可想象的巨大的回水湾,这段奔腾的河面到那里就渐渐的平息下来。
在回水湾的旁边是一片带着典型大西北特色的巨大的半月形滩涂,贴着滩涂的内侧则是用青砖扑了很大的,也是半月型的一片空地,这应该是圣村的手笔,果真是大手笔,不过也够闲的!
嘈杂的人声就来自那片青砖空地上,此刻那里也快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密密麻麻的人站在那里,越是接近,就越能听见震天的喜乐声。
在空地之后,好像有一个阶梯似的看台一般的东西,上面也坐着一些人,我想要仔细观察,无奈离得有些远,只能暂时作罢。
船就朝着那片滩涂前行着,此刻我才知道,那段宁静的河流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那一座山脉挡住了激烈的水流,我才会以为那是南方的清澈河流。
说起来黄河上也有很多相对宁静的支流,它应该算是其中一条很小的,不过也因为怪山的遮挡,那个在黄河中相当于‘天堂’般存在的宁静支流,也被隐藏的很好。
怪不得,连带着整个村子也被隐藏的很好。
仿佛是解开了一个小小的谜题,我的内心有了一丝开心,而这时,艄公已经非常的操作着乌蓬船接近了滩涂,然后在青砖空地的边缘停了下来。
“下船。”早已经等在这里的村务不耐烦的冲着船里的我们吼了一句,尽管喜乐震天,也遮挡不住他这充满了某种暴虐的,中气十足的声音。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个狗腿村务是个什么态度,顺从的跟着人群一起下了船,然后等待又一批乌蓬船靠岸陆陆续续的聚拢几百人后,那个村务才带着我们走上了那青砖平台,融入了那一片红色的海洋。
没有坐下的自由,所有人都只能站着,人们好像没有什么抱怨,而我也借着人群的掩护,开始观察起那个所谓的高台。
这个时候,我发现在高台的最高之上,是修建的一个道家样式的大型祭台,在祭台之下,是一排整齐的间间类似于马场vip包房的存在,而在看台之下则是坐着地位很高的‘村干部’,层层下来,是那些村务。
看台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总之这些属于圣村的高层人物核心人物几乎都在这阶梯看台之上,可我知道,最神秘的存在应该在那一间间房间之中,这让我想起了雪山一脉的巨大山中场地,也是一样,最顶级的人物都是有这样的待遇。
可是想着也觉得好笑,最顶级的人物就注定是不能见人的吗?
在这个时候,我莫名的想起了肖承乾,他被那个怪道带走之后,就没有了消息,而我们的处境艰难,心中的焦虑也太多,一时半会儿也就没有那么挂念他的事了,其实是我始终坚信他是安全的……在就是今天,我很想知道他的所在,可是看台上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发现肖承乾那一张熟悉的脸。
这样的聚集过程比较长,毕竟圣村离这个神奇的地方也有一定的距离,加上河道难行,交通工具也是原始的,所以我还是得面对相对漫长的等待,才能看见这一场把人嫁给所谓的神的圣事儿是怎么回事儿。
在等待中,时间一点一滴的过着,从早晨五点半就被叫醒,折腾到现在,雪已经停了,天有些白晃晃的刺眼,不知不觉就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也是在这种等待中,一些村务也不知疲倦般在人群中来回的巡逻着,我完全不在意他们,所以当一个村务走到了我身边,说了一句:“跟我走。”的时候,我全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更不知道的是,其实在这个时候,随着最后一批人的到来,这个聚集的过程已经接近尾声了。
圣村所谓的大事已经开始,而我却面对着一个要带我走的村务,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在稍许的犹豫中,那种窒息般心悸的感觉又快将我包围。
第五十九章 死局
最终,我还是去了,因为不要说圣村的顶级势力,就算如今站在大坝之上的‘红色海洋’,也可以轻易的将我淹没,当然是在我试图反抗的前提下。
村务走的速度并不快,我也就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一张脸看似平静,实际上内心那种窒息般的心悸感,让我手脚都变得冰凉。
穿过‘红色海洋’,我被带到了看台处,看台上同样密密麻麻坐满了圣村的所谓高层,可是没有人关注我,而是每一个人看向那一片巨大的回水湾,面具之下的眼神都能感觉到一种狂热,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到了这里,那个村务嚣张的态度就立刻变了,有些谨小慎微的样子,他不敢向上走去,而是恭敬的在中间的台阶之下等待。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一个身穿道袍,同样带着面具的人下来了,他像赶苍蝇似的对着村务挥了挥手,村务就立刻离开了,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心跳却分外的快,就像要跳出喉咙那般。
可是那个穿着道袍的人却并不着急着要怎么样,而是感觉非常感兴趣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才冷漠的对我说道:“跟我来。”然后转身朝着阶梯之上走去。
我有些木然的跟了上去,我以为他会带我进入看台最上面的房间,却不想,他是直接把我带到了最顶层。
最顶层在之前我就看见过是一个方正的,标准的祭台,这个看台原本就是倚着滩涂之旁的矮坡修筑而成,最上方被整理的平整,就铸成了这样一个祭台。
在这祭台之上,全无遮挡,所以风显得有些大,我眯着眼睛,其实在内心有些羡慕,这种祭台无疑是道士最好的施法场所,在古代,也非大术士不能拥有,因为任何的法术基本上都有一个上表天听的过程,这个且不说,这种专门的祭台,也可以更好的沟通各种能量。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有心思想这个,在如此的环境和重压下,可我明白,如果说我有一个自己也称道的优点的话,那就是面对重压,常常到极限的时候,反而放松了,虽然这一次不同,那种心悸的感觉仍然存在,可是并不影响我又开始光棍起来。
在祭台的正中,此时已经设好了一个法坛,那是一个最高标准的法坛,任何的法器祭品一样不少,在法坛的正中一个小小的香炉,三柱清香正在燃烧,轻烟袅袅升腾,从空气中飘荡的味道来看,这是最顶级的祭香。
可是,那么大的法坛就只有我和那个穿着道袍的面具人两个人,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他偏着头,好像并没有怎么注意我,惹得我有些心思活络,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但这个念头刚刚在我脑中浮现出来,嘈杂的脚步声就响起在我的耳边,我下意识的转头一看,却是看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人正朝着祭台之上走来。
而那个被拥簇的人竟然是那个怪道。
他没有带面具,还是那副不甚引人注意,仔细一看又从他身上挪不开目光的感觉,依旧是明明看在眼里,却又记不住长相的模样,说不上是普通,也更不是张扬。
跟随着他的人大概有十个的样子,和最初我们出现在圣村的时候不同,他这次带的十个人并不全是道士,其中还有穿着僧袍的大和尚,但明显其中一个藏传佛教的弟子,他走在怪道的身旁,只是略微让了半个身子,看起来地位颇为不低。
这些人都没有戴面具,一上来的气场,让天空中刮过的风都变得凝滞起来,显然个个都是强大无匹的存在,在没有刻意收放气场自然的状态下,让我都感觉到双腿有些发软,更别说普通人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