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怀良显然没有想到,高朗会是这样一个身份。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强刺激!
他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只呆呆地看着高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记忆中,关于高良娣的一切都像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由不得他再做躲闪……
当初,高良娣为了他与母亲斗气,彻底搬了出去,也搬到了公社里去住。
可那年代人都保守,他们两个虽然相恋,可却没有同居,依旧是各住各的。
本来,小年轻谈恋爱,花前月下的,套路也都差不多。
可偏偏,高良娣这姑娘,并不是个恋爱脑,她一直担心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胡怀良,所以对自己的学习从来没有放松过。
他们两个谈恋爱,硬生生的就给谈成了学霸型恋爱。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在讨论数学题,就是在研究英语的语法。生活过得相当充实。
78年恢复高考,对广大知青来说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这是当时翻身回城的唯一机会。
而且这样的机会,弥足珍贵,每个大队都只有几个名额。不少地方的知青,为了这个名额都抢破了头。
这在易县也差不多。
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在争取名额的时候,公社几次刻意压了胡怀良一头,没有把名额放给他。直到三年后,政策完全放开,他才有机会参加高考。
然而那一次,他发挥失常,并没有考上江州的大学,而是考到了西北的一所工农兵大学!
这叫他心灰!
那时候的大学生,户口要跟着学籍走。你考去了西北,那也许就要一辈子留在西北了!
这样的事,显然背离了胡怀良的初衷。
他一心只想回江州,所以在当时做了一个另所有人震惊的决定——撕毁录取通知书,不念大学了!
撕掉通知书的那一天夜里,他带着高良娣上了山。
两个年轻人进了皮夹沟,冒着夜雾,去了摘星观。
“良娣,我要出去闯一闯!我看这几天的报纸上,都在说要大力发展私营经济,我在想,一个全新的时代,也许就要开始了!”在摘星观的主殿前,胡怀良牵着心上人的手,说。
他的眼睛里冒着光,此一去,他誓要混出个人样来!
高良娣显然没想到他会做这样一个决定,不由吓了一跳。
“你不去读大学了吗?你要到哪里去闯?”她愣愣地瞧着他,对他所说的未来,一无所知!
“我不念大学了!西北那么远,我不想去!”胡怀良摇了摇头,然后说:“我打算回江州,那里是大城市,机会肯定多!”
“可是……可是你的户口在这里,你去江州,要怎么生存?”高良娣的字典里,没有“闯荡”二字。
从小到大,她没有离开过易县。易县以外的一切地方,对她而言都是危险的!
“我去做生意,我一定有办法的!”说着,胡怀良抓起高良娣的手,说:“良娣,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成功的!等我成功了,就回来娶你!”
“做生意?你哪来钱做生意?更何况,投机倒把是要坐牢的!”高良娣觉得他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不一样了,情况在变化!”胡怀良目光灼灼。
他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时代的脉搏,无限的机遇正在前头等待着他。
机会要靠自己把握,他从来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
“良娣,我明天就走!你等着我,等我出人头地,我一定回来娶你!”他伸出右手,对着月亮,指天誓地。
可高良娣听了,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你不混出什么名堂,也要回来!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利,我只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好好的。”
说罢,她扑进他怀里,哭了。
她从没想过要和他分开,她在上山之前,甚至已经想好了,要陪着他一起去大西北。
她不怕吃苦,只怕要和他分开!
“良娣,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我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看看,你当初的选择是值得的!”胡怀良抱紧了她,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捧出来给她看。
“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呢?值不值得,该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不该是别人说了算!”高良娣哭了。
滚烫的泪珠在她脸上滑落,打在胡怀良的肩上。
“怀良哥哥,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那就一定要回来!不管成不成功,都要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就只在乎你这个人!哪怕你穷得和路边的叫花子一样,我也要你!我只要你!”
她泪如雨下,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胡怀良见她这样,也是心疼得厉害,于是干脆一把牵住她的手,将她拽进了主殿之中!
主殿里,真武大帝的神像庄严神圣。
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这人世间的一切。
胡怀良走到神像前,拉着高良娣便跪了下来。
他对着真武大帝,双手合十,说道:“神仙在上,我平常不懂这些礼数,但今日,想请你为我和良娣做个证婚人,我胡怀良今生如若负她,便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说罢,他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下,一直磕得额上发红!
磕完头,他又转过身,对着高良娣,说:“良娣,今日当着大罗神仙的面,你可愿与我成亲?”
这话,说得高良娣再次红了眼眶。
她哭着点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既是这样,那我便对着天地立誓,从此以后,我与你高良娣结成夫妻,不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贵,疾病还是健康,都将不离不弃,相守白头!”
说罢,他不等她说话,便对着天地叩首,在这摘星观中与高良娣拜了天地!
神像不会说话,天地却有记忆。
他们的故事,自有山河星月作证,任谁也无法抹去!
他胡怀良不记得,可高良娣却为此守了一辈子!
“既然你们发过誓,你又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你知不知道我妈她等了你一辈子,想了你一辈子,也爱了你一辈子?”
过程越美好,结局就越残酷。
高朗听罢这个看似浪漫的故事,对胡怀良的恨,便又深了一层!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我回去了!只是,我回去得太晚了!”胡怀良此时脸上也是泪流满面。
他心里的痛苦,其实一点儿也不比高朗的母亲少!